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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事与愿违

书名:残影断魂劫  类别:美文同人  作者:凝梦星雪 || 错误/举报 更新/提醒 投票推荐

    那梁越在比武时为陆黔以卑鄙手段暗算,就此结下怨仇,同时几句话交谈而过,也知晓他性子粗犷、傲慢,此时竟一改往常,举止毕恭毕敬,陆黔虽感困惑,却更为他言语所惊,慌忙问道:“我师叔出殡?那……那是怎么回事?”又向骨灰罐看了一眼。梁越却镇定如常,笑道:“陆师叔莫急,贵派此等大事,当然由您主礼。只是再便不修边幅,如此也显对何掌门不敬。小侄先带您买几件新衣,再到澡堂泡一泡,梳洗一番。既是跟陆师叔在一起,可不必愁赶不上葬仪。”陆黔在风雨中摸爬滚打一宿,衣衫已溅满泥泞污垢,脸上沾了不少尘土,确是如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般,又有谁能认出他是昆仑大派的掌门?稍感惭愧。梁越已上前搀扶,口中说道:“这是小侄略表心意,您要不领,那就是不肯原谅小侄。”陆黔仍不敢消了戒心,寻思道:“他说与同门走散,这谎话编得真漏洞百出,对待受伤弟子,难道不会派人看顾?若是半途体力不济,点苍派焉得不等他?”但梁越究竟想要如何,却是捉摸不透。观察着其确是尽心尽力,到了店中,随他向哪件衣袍短褂多看了几眼,立时掏钱买下,捧在手中相候,倒像富家公子的小厮一般。陆黔遂感过意不去,再选了几件便抬步出店。

    又来到澡堂,不知将骨灰罐寄放何处,担心询问梁越时难以解释,哪知他并不多问一句,看也不看,塞给店主几锭银子,嘱托好生代他照管。入内后先服侍着陆黔宽衣解带,又当前下池“试试水温”。陆黔一生从未受过如此尊待,受宠若惊。梁越边使唤人擦着背,边笑道:“陆师叔,我知道您还在怀疑我。小侄现下可否算是跟您‘赤诚相待’了?”陆黔心道:“说不准是我多虑,这小子只是个不长进的伙计,一看我当了昆仑掌门,不比等闲,就见风使舵,想跟着我享清福。”假笑道:“哪里哪里,我还有话要问你呢,我师叔……”刚一提起此事,梁越笑颜不改,却将话题岔开道:“偷得浮生半日闲。陆师叔,洗澡之时讲究得很,满身污秽尽消,最是快活。此时全心享受,他事待另寻时刻,坐下来慢慢再谈。反正我不是武林盟主,您也不是盟主,天塌下来,还有李亦杰顶着。”陆黔听得不悦,疑窦又生。从浴池中出来,不见了旧衣,但有新袍换上,也就没多留意。瞥眼间看到梁越与店主在旁耳语,面上微露不快,奇道:“什么事?”梁越表情僵了一瞬,已迎上前笑道:“没事,没事。”倒令陆黔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去搬瓦罐时,自语道:“怎么似乎重了些?”梁越笑道:“师叔怕是饿得乏力啦。小侄这就带您到酒楼,包您几碗烧酒下肚之后,酒足饭饱,再提那瓦罐就如托根羽毛般轻松。”

    陆黔暗暗冷笑:“我又不是没挨过饿,哪有这样夸张?但他要真是在扯瞎话,怎会让人听了便知受骗?”感到其中所隔这层窗户纸薄得一捅就破,却偏飘渺如迷雾,难以触及实质。任梁越带他到了一家大酒楼,虽远不及长安谪仙楼,规模却也极具上乘。不觉想起自己与南宫雪初遇,彼时她待自己也是极好,光阴荏苒,那段同行时光竟似已恍如隔世。若能重新选择,宁愿从头来过还是停留在当下?拧紧了眉毛,道:“咱们要吃酒,找个路边酒馆即可,何需如此破费?”梁越笑道:“孝敬陆师叔,怎么好随随便便的?小侄有的是银两。”吩咐小二道:“将你们这酒楼中的招牌菜每样各上一盘,再打五斤烧酒来。”陆黔不悦道:“又吃不下这许多,那不是都浪费了?”梁越笑道:“上好的美酒,给凡夫俗子饮去解渴,岂非更加不值?陆师叔随意,哪怕仅是沾一沾唇,也不枉它被酿出一遭。”陆黔本就虚荣,听了他的奉承,淡淡一笑。菜未至,而酒已先上,陆黔装着和颜悦色,豪爽的笑道:“哈哈哈,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他日我陆某人就是众叛亲离,能得梁师侄一知己足矣!”梁越诚惶诚恐的道:“陆师叔休说此等不吉利之言,您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端起酒杯,道:“若是小侄说了什么错话,惹陆师叔误解,小侄便自罚三杯。”说罢仰脖喝干,将杯底向陆黔一翻,又拿起酒壶斟酒。陆黔也不去阻止,待他喝完才道:“梁师侄,你当真敬我为师叔,我有几句话问,你可要老实答复。”梁越道:“陆师叔请问,小侄均当据以情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黔颔首道:“好极了!”单手摆弄着酒杯,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先前说起我何师叔葬礼,是从哪里得的消息?可靠与否?”

    梁越道:“小侄曾见到昆仑派一众师兄师弟抬着棺木上路,看方向是返上昆仑。难道回山后不举行葬典?何师叔贵为先任掌门,他身故后,自当以大礼下葬啊,那有什么不对?”陆黔自言自语:“我道怎的,原来也只是你的猜想。不过那群小崽子竟运着空棺回昆仑?这要玩什么花样?”梁越耳尖,奇道:“陆师叔说空……空什么?”陆黔一愕,匆忙掩饰道:“是啊是啊……不,没有什么……我说空……对了,我说这酒杯空了!”梁越笑道:“是小侄的疏忽,这就给师叔斟酒。”陆黔又暗中自责道:“我身为掌门,在自己师侄面前表现得慌慌张张,就像是心里有鬼,往后可得注意些了。”又将手掌盖在骨灰罐顶,谨慎试探道:“你想不想知道,我这罐中装了什么?”全神留意他反应,哪知就在此时小二端上了一盘肥鸡放在桌上。陆黔不便再问,只有喝酒。梁越撕下一只鸡腿,咀嚼着道:“我可全不关心,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陆师叔,小侄经过了英雄大会,实是想通了不少。我瞎三话四,随便说说,您也就随便听听。比武时我们还是平辈论交,而其后您没当上盟主,却阴差阳错当了昆仑掌门,手中也握了些权利,现有无生出些许‘高处不胜寒’之慨?”

    陆黔猜不透他想套哪方面的话,假意谦虚,敷衍道:“凡有得自必有失。肩上撂的挑子重了,似不及当小徒时的随性快活,我心里也是早有准备。”梁越道:“觅而未遂,焉知非福。陆师叔既已懂了其中苦处,可还想寻谋上位?”陆黔道:“但获利之喜,远胜受缚之愁,仍为吾所愿取。”却是不知不觉的漏出了真心话。梁越抚掌笑道:“师叔真胸有大志,小侄生就碌碌,人生在世,关键要能摆正位置,是哪一块材料,就作什么身份。假如本是蠢木粪石之流,还要眼高于顶,鱼目混珠,以次充好,下场就可悲得很了。生命短暂可惜,纵情声色,及时享乐才是至理,大好的花花世间,难道不令人留恋?正因于此,喝下的每一口酒,都应当作最后一滴酒来品尝。人如舟,权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时腔调分外怪异。陆黔只觉凭梁越绝道不出,定是有人先教给他背熟了的,冷冷道:“哦?听梁师侄的口气,似乎话里有话啊。”梁越握杯的手果然不易察觉的一颤,立刻道:“没事,吃菜!吃菜!”这一餐虽是大鱼大肉,陆黔仍食不知味,只扒了几口饭,更多则是灌酒。饭毕再提起回程,梁越不再推诿,自去买了坐骑,快马加鞭的赶路几日,便抵昆仑。陆黔见山上到处黑纱白绸,果真是将要办丧事的光景。安排了客房给梁越住下。一口豪华棺木停在灵堂内,又见各派等候观礼者早已到了不少,陆黔也不便详询门人,只有让他们翻着黄历选下日子,暗骂:“师叔活着时,也没见你们跟他有多好交情,不听李亦杰的去寻祭影教,都来我昆仑凑什么热闹?”表面却仍要施礼相迎。有大棺材撑台面,不用拿骨灰罐找事,但短期内也不敢离身,暗地里宽慰自己:“待过了最后一关,其中从此无事。”

    转眼间到了出殡之日。陆黔披麻戴孝,先运送着棺木到山顶平地,这处是昆仑最高峰,旁侧即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而时节气正当秋分转寒露,风过面隐有微凉。棺木置于场中央,众人围成圈形,一齐躬身祷祝。陆黔又耐不住鼓动道:“众位前辈来送我师叔最后一程,在下代其深表感激。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师叔生前最大的心愿便是平乱世、定四方。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而盟主更任重而道远,并非口头上会喊几句爱人爱民的空话就够。”一名少林弟子冷笑道:“那陆掌门觉得还需要什么?别忘了李少侠正是英雄大会技贯全场的胜者,文武兼备,怎说也比你有资格。我们是来拜祭令师,可不是看在你的面上,不想跟你多起争端,奉劝阁下闭紧了嘴巴,免开尊口。”陆黔冷笑道:“区区在下这一点薄面,又算得了什么?我师叔也是李亦杰长辈,他为何却没来?”那少林弟子道:“说得难听些,昆仑也不过是盟主统率各部的一派分支。如果江湖中任何一点小事,都要盟主亲历亲为,那还不忙坏了他?”

    陆黔冷笑道:“敝师叔入殓是小事,何方当谓大事?李亦杰去了哪里,你知道么?他指使着你们奔走卖命,自己却在与满洲皇帝的爱妃寻欢作乐!”本以为如此一说,会激起全场愤慨,那少林弟子道:“有甚凭据?你亲眼看到了?”陆黔道:“我……我是猜出来的!”不知是谁尖声尖气的笑道:“陆掌门好会猜!你倒再来猜猜,我今日早饭喝了几碗粥,吃了几个馒头?”顿时哄笑声四起。陆黔怒道:“是哪一只畜牲在说话?”那人笑道:“是你自己在说话啊,如何来问别人?畜牲的名号么,不听也罢。”陆黔怒道:“有种的别躲躲藏藏,你给我滚出来!”话音刚落,倒真有人“滚”了出来,却是昆仑守山门的弟子,一路唤道:“掌门!掌门!”陆黔骂道:“你鬼叫什么了?”那小道心想我在叫你,你却说我鬼叫。压着火气单膝跪下,报道:“启禀掌门,华山、崆峒二派呈上贴子,前来拜山!”

    陆黔不答,放眼看去,一路队伍浩浩荡荡的自山梯间蜿蜒拾级而上,当先一名女弟子身形瘦削,容颜俏丽,竟是多次惦念着的南宫雪,当即抛去不快,上前握住她手,喜道:“雪儿,是你来了。”一声干咳不合时宜的响起。陆黔目光越过她肩头,见孟安英慢慢走上,南宫雪当即甩开陆黔,挽住了师父手臂,眼睛只看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陆黔不情愿的向孟安英点了一个头,招呼道:“孟兄,你也到了。”孟安英却全无以往针尖对麦芒的气势,面上挂着笑,语气也温和得出奇:“陆掌门当然不想看到我,可孟某也不好丢下徒儿不理。这才不请自来,让你失望了,”陆黔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一是孟安英,二是崆峒掌门,偏偏他也从后转出,微笑道:“孟兄,咱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这对小男女亲热,不好意思啊。但何兄是老朋友,他壮志未酬,身已先去,葬礼时老夫若不来吊唁,委实于心难安哪。”陆黔见山路上已塞满了两派弟子,总不好一直僵持着,向旁让了几步,一摆手,冷冷的道:“几位请。”崆峒掌门走到棺木前,双手合十而拜,叹道:“嗟乎,好好的一个人,这般说没就没了,生命真如风中芦荻,脆弱时时堪折,无逾哀哉。”陆黔听得如此说法,是向他表示准备置身之外,装作那晚之事全然不知,正难通是福是祸,南宫雪却跨前几步,向站在棺木旁的一名小道说道:“将棺盖打开。”

    这一句霎时语惊四座,峨嵋派掌门拂尘一扫,搭在袖上,不悦道:“小姑娘,死者为大,你怎敢说这种话,竟不怕遭天谴么?”向孟安英瞪了一眼,尽显责备之色,意说你也不懂管教弟子。孟安英微笑道:“师太勿怪,雪儿是问过我的,你听她说下去。”南宫雪得了师父鼓励,底气也足了不少,大声续道:“我们怀疑何掌门的死有蹊跷,现今特请了几名仵作同来,启棺验尸,以资查明真相。”陆黔忙挡在棺前,心道:“这棺里什么都没有,要让那些人知道他们对着空棺拜了半天,泪泗空流,岂不成了笑话?”好在道理还是占在自己一边,赔着笑道:“南宫师侄,这是亵渎亡魂,可不是闹着玩的。”南宫雪冷冷的道:“让何掌门含冤莫白而长眠地下,那才叫作‘亵渎’。众位前辈,侄女先此立誓,那尸身如无异样,我情愿自刎以谢,这可够了?开棺!”峨嵋派掌门狐疑道:“你前几日说死状奇怪的尸身,就是指何先生?”南宫雪道:“正是!”陆黔听着旁人议论纷纷,却已渐次倒向支持验尸。自己可也不能表现得对师叔漠不关心,打定了主意,到时就推说看护棺木的弟子失职,弄丢尸身。便道:“你一定要看,那就看罢。只是有徒不教,师之过,你是不用自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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