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茹小心翼翼地坐到了好像随时都会垮掉的椅子上，柳德米拉从自己的背包里舀出两瓶红酒：“你喝酒吗？葡萄酒？跟外面那帮玩意喝的可不一样。”
“来……一点点吧……”
柳德米拉倒了两杯葡萄酒，自己抿了一口：“好久都没这么消停的喝酒了。”
林茹也抿了一口，戏谑道：“看不出来你还很有品位嘛。这么好的酒是怎么来的？”
“呦，在你眼里我很没有文化吗？至少我也上过学的，要不是因为战争，我现在应该在大学里。”柳德米拉笑着，“至于酒吗，我已经珍藏三年了，一直没舍得喝。他们的伏特加我可喝不惯，太烈了。”
林茹看着柳德米拉，感觉现在的她似乎变了好多：“你现在这个样子好有气质，跟在战场上那副……呃，有点粗野，如果可以这么的话，的样子差的好多。”
“要不是战争，我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是跟我那个长我三岁的当文艺兵的姐姐一起长大的，我当年的梦想是念完大学，然后当个教师。可惜，哈哈，战争把这一切都毁了。”
“你有个姐姐？她在哪儿？”
柳德米拉惨兮兮地道“三年前就死了……尸体都找不到了。实话，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林茹浑身一激灵：“怎么死的？”
“从头讲起吧，我们家自苏波战争后就搬到了乌克兰哈尔科夫，那时我还没出生呢，可我出生后不久，我那个当上尉的，在苏波战争中立过功的父亲就病死了，母亲没多久也去世了，作为孤儿，我跟我姐姐被军队收养，我姐姐成年后就进了文工团。1941年，那年我18岁，还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就在我即将走进大学时，战争爆发了，德国人打了进来，我就被迫放弃了上大学的梦想，守在哈尔科夫，不敢离开………………”
1941年10月20日
“柳莎，你跑到哪儿去了？德国人就要打进来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离开！”柳德米拉的姐姐阿加塔在大街上找到了柳德米拉。
“我……想看看外面到底怎样了？”
“天，这个时候你还敢乱跑，都十八岁了，还这么不省心！”
“我在市区里跑了一圈，难道市区里也有德国人？”
“别跟我犟嘴，德国人的飞机随时都会来，赶紧和我走，把东西都收拾好！”
“我们能到哪儿去啊？”要柳德米拉离开这儿，她自己一万个不愿意。
“跟着部队转移。”
“不，我不走！这儿是咱们的家！”柳德米拉的倔劲上来了，“德国人未必有的那么可怕嘛。你们被吓破胆了而已。几个月前，要不是你横阻竖拦的不让我上大学，我现在应该在基辅大学读书呢。”柳德米拉因为这事一直有些记恨自己的姐姐。
“你这几年读书读傻了吧！打仗了，明白吗，基辅在一个月前被攻陷了，你要是在基辅大学，早被炸死了，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要恨恨德国人去！”
柳德米拉意识到自己错了，可嘴上仍旧不放松：“那又怎么了，德国人占领基辅后我一样可以读书，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跑，我又不是没有腿！”
“你跟不跟我走？”阿加塔扬起了巴掌。
“这么凶干什么？你是我妈还是我爸？”
“我……我就是这些年太惯着你了！”
“反正你毁了我的前程！就算不去基辅大学，以我的成绩，我还可以去莫斯科大学嘛。”柳德米拉不依不饶。
就在阿加塔挥手要打的时候，大街上传来一阵恐怖的叫喊。
“轰炸机！”大街上有平民惊慌地叫道。
天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德国轰炸机，随后，一排排炸弹落了下来，哈尔科夫城内大火冲天。
“这群畜生来的真快，柳莎，快跟我走！”阿加塔拉起柳德米拉就跑，任由柳德米拉在后面挣扎：“我不离开，要死我也死在家！”
她们跟着苏军出了城，城外，溃退的苏军漫山遍野，炮弹不时在她们身边爆炸。
“先别跑了，我们和部队走散了！”柳德米拉大叫道。
“走散就走散吧，先离开这儿！”
“老人，女人和孩子走那边，这儿是部队的通道！”一个上尉举着手枪力图维持秩序。
阿加塔拉着柳德米拉走到那个上尉那儿，敬了个军礼：“文工团少尉阿加塔&#8226；斯托罗尼柯娃，同志，你知道第xx团在那儿吗？”
“不知道，我是第xxx步兵师上尉克里斯克，你们跟我们走吧。”
“同志，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柳德米拉关切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至少有三个师正在全速逼近哈尔科夫，赖歇瑙昨天在刚占领的地区杀死了一千多名犹太人，还有我们师的库尔巴少校，昨天被德国人用刺刀活活刺死了，有的坦克旅现在只剩下了几辆坦克，畜生！”上尉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斯图卡，小心！”
一队斯图卡轰炸机朝下面拥挤不堪的队伍投下炸弹，掀起漫天血雨，随后又用机枪朝人群猛烈扫射。
柳德米拉刚才和阿塔卡推到了一边，她们反映过来时，发现她们脚下只有一片断肢残尸。
柳德米拉吓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时坐在地上不会动了。
“你刚才的那股倔劲呢？还发什么愣，快走吧！”
这时，在苏军的撤退方向上，开来一队精神饱满的苏军，这些苏军士兵都坐在坦克上，手握步枪表情坚毅，远非那些溃散的残兵败将可比。
一个年轻的苏军士兵跑了过来来：“姑娘，你们别在这儿趴着了，德国人就要过来了！跟我们走吧，捡把枪！”
“你们是哪支部队的？”
“四十五坦克旅的。我是上士瓦西里&#8226；潘克拉托夫。”
“天哪，太好了。我是文工团少尉阿加塔&#8226；斯托罗尼柯娃，这是我妹妹。”
“不要忙着自我介绍了，同志，我们是临时开过来负责断后的，待会你和你妹妹上坦克和我们一起走。”
柳德米拉兴奋的不行，这下可算是得救了！但没想到的是，和这对苏军撤了没多久，她就发现德军已经把他们团团围住。
“下坦克，依托建筑物阻击，不要恋战，找机会突围！”
很快，苏军就和德军开始了激烈的交火，一时难解难分。阿加塔和柳德米拉一直舀着手枪躲在一个弹坑里。
柳德米拉被爆豆般的枪声镇住了，竟然没发现迫击炮炮弹正划破天空，直直地坠向弹坑。
“小心！”阿加塔急忙将柳德米拉推出弹壳，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阿加塔被气浪硬生生地掀出了弹坑。
柳德米拉看着浑身是血的阿加塔，一时竟一个字也不出来。
“帮我……按一下伤……伤口！”阿加塔嗫喏着。
柳德米拉急忙爬过来，按住了阿加塔腹部的伤口，可血根本就止不住，很快，阿加塔身下的土地全被染成了红色，阿加塔似乎只是在用一丝信念撑着自己没咽气。
“我……我……对不起你。我今天早上不该和你……”柳德米拉再也忍不住了，趴在阿加塔身上痛哭起来。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死不了…………你……跟着他们走……你必须活到战争……结束的那天，”阿加塔气若游丝地。
“你……能原谅我今天早上的事儿吗？”
阿加塔挤出了一丝微笑：“等我想起来……再吧。”
“西南方向的缺口打开了！撤退！”苏军士兵急忙朝西南方向退去。
“快走……”
“我……我不走……”
“倔死了……快走……”
“不……”
“走！快滚！”阿加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道。
瓦西里跑了过来：“姑娘，快走吧！”罢，拽起柳德米拉就爬上了一辆还未被击毁的装甲车。
柳德米拉一直捂着脸哭，透过指缝，她看到阿加塔对着冲上来的德军缓缓举起了手枪，但还未来得及扣下扳机，数枚子弹就摧毁了她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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