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宇文化及,私通萧后,yín乱后宫,jiān夫yín妇,人人得而诛之,又谋朝篡位,纵兵洗城,祸害百姓,天地不容,今长安代王称帝,使唐公李渊砺兵秼马,克rì南下;江淮杜伏威,奉诏洛阳,兵指江都;诸路勤王之师,皆风云而起,贼势已穷,走投无路,字谕江都军民,须并力杀贼,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有受蔽胁从者,明哲己身,倒戈反正,则继往不纠。王师到rì,逆贼授首,百姓安居,立字者秦王杨浩!”
城东废园里,一名黝黑扎实的少年正挥舞着一张文告,怒冲冲向杨浩质问:“你让我们贴得到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全城都在捉拿我们!”
“白纸黑字,不会自己看?”杨浩轻描淡写,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我又不识字!”黝黑少年举起文告,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也根本不是寻人启事,你坑我!”
“废话,识字你敢贴吗?”杨浩沉声道:“不管是什么,反正现在贴也贴了,你已算上了贼船,不跟我干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那黝黑少年闻言身形一震,忽然将纸往杨浩面前一拍,用力一拱手道:“对不起了,张三爷,我桂锡良还要为兄弟们的xìng命着想,发不起这趟大财,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转身就走,杨浩待他转过身后,忽然拿起桌上的刀匣,一匣撞在他脑后,桂锡良吭也未吭一声,便当场软倒在地。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寇仲徐子陵连忙推门而入,身边还跟着另一名混混打扮的少年,见状大吃一惊,那混混少年眼sè最快,门槛都不进,转身便要逃走。
“呛”的一声,杨浩拔刀出鞘,架在桂锡良的颈后:“谁敢逃跑,我就杀了桂锡良!”
“不要!”寇仲三人同时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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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的一声,一张白纸被宇文化及震成粉碎,扬得满殿飞舞,尉迟胜跪在殿前,惶恐道:“大总管息怒,大总管息怒!”
宇文化及早已气得脸sè铁青,跌坐在身后金交椅上,喀嚓一掌击碎椅背扶手,恨声道:“秦王浩,你好狠的手段!”
一夜之间,江都城各大街道满布这种文告,字字句句莫不切中宇文化及要害,更让他疑神疑鬼,不知杨浩带了多少人马入城,而且发现这些文告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到下午时分才全城撕毁完毕,其间不知已被多少人听去看去,一想到这些文告所会造成的影响,宇文化及顿时不寒而栗。
“尉迟,给我全城大搜,敢有传播文告者,哪怕只是议论,都给我杀无赦!”宇文化及霍然起身命令。尉迟胜连忙叩首答应,转身正要去办,忽然殿门一开,司马德勘带着众骁果军官匆匆而入,人人手中俱拿着一份文告。
“大总管,这文告上是不是真的,长安真的立了皇帝,要来打我们了吗?”众人一进门,便七嘴八舌的乱问,这些骁果军的家眷俱都留在长安,为了回长安,连杨广的反的造了,事关己身,人人急形于sè。
“闭嘴!”宇文化及重重一掌拍在书桌上,大怒道:“这是有人在造谣生事,我已派尉迟前去彻查,长安城离江都千里之遥,哪里有这么快的反应!”
“可是……”有人还要再说,却被司马德勘止住,拱手向宇文化及道:“大总管,如今军营之中已传得沸沸扬扬,吾等也弹压不住,再不回长安,只怕军心不稳,会出乱子!”
宇文化及不耐烦的道:“知道了,你们这就去安排军队准备启程,我们明天就走!”
众军官面面相觑,再无话说,各自拱手告退,等他们一走,尉迟胜忙上前道:“大总管,这么仓促,行军粮草,六宫仪仗,怎么准备啊?”
宇文化及苦笑一声:“还有什么好准备的?仪仗从简,只带着人走就行了,至于行军粮草……”忽然一闭眼,颓然坐回座位上,咬牙道:“行军粮草,就从江都城里取吧!”
“啊?”尉迟胜大惊失sè,急道:“大总管,骁果军已经抢了一次,再要洗城,我怕会激起民变……”
“闭嘴!”宇文化及怒声截断:“不然我还能怎样,除非你现在把秦王浩给我找来,让他亲自出面辟谣……”
正说到这里,又是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卑职张士和,有要事禀报!”
“又是什么事?”宇文化及已被一连串坏消息搞得心乱如麻,又听到要事二字,气得几乎当场要掀桌杀人,幸好张士和答得飞快:“秦王浩白衣素孝,跪午门之外,要求拜祭圣上!”
“什么?”宇文化及霎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士和只得又重说了一遍,宇文化及兀自站在原地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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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一身孝服,洗去易容,以本来面目跪在午门之外,守卫军士都远远躲开,探头探脑的向他张望。
不多时,宇文化及带着尉迟胜张士和等人迎出午门,一看清杨浩的容貌,宇文化及顿时眉头一皱,止步不前,尉迟胜等人也连忙停下。
杨浩抬起头来,从容一笑:“宇文大人,别来无恙?”
宇文化及紧锁双眉,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原来是秦王殿下,当真许久未见,不知秦王殿下此来何意?”
杨浩撩衣起身,道:“听闻圣上蒙难,特来拜祭,以尽人侄之孝,宇文大人现在当国执政,不会连这点情面都不给吧!”
“当然不会!”宇文化及口中说话,暗地一打手势,尉迟胜和张士和等人立刻绕到杨浩身后,手按刀柄而立。
杨浩淡然道:“宇文大人这是做什么,浩孑然一身,无拳无勇,难道还怕我闹事不成?”
宇文化及道:“殿下恕罪,近来城中肖小匪起,更有人假借殿下之名传播谣言,老臣为殿下安全起见,还是有人贴身保护的好!”
杨浩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大人cāo心,我们这就去拜祭圣上吧!”
宇文化及侧身相请,杨浩又看了身后尉迟胜等人一眼,冷冷一笑,大步向午门之内走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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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通往中极殿的广场黄道,杨浩抬头看向前方宏大的殿宇建筑,转头问道:“圣上的灵柩就停在里面吗?”
宇文化及道:“不错,宫中大变,余波未定,暂时还没有择地安葬!”
杨浩啧了一声,又道:“听闻宇文大人诏各地宗室前来奔丧,不知来了几个?”
宇文化及楞了楞,复躬身施礼道:“除殿下之外,并无一个前来!”
“哦!”杨浩笑道:“那就是说,目前江都城内,就我一个宗室子孙呢?”
宇文化及沉吟了一下,又道:“不错!”
“那么依宇文大人之见!”杨浩顿了一顿,忽然停住脚,意味深长的道:“本王有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呢?”
宇文化及心头一跳,一时竟找不到言词相答,杨浩又是哈哈一笑,迈步向前走去。
进了殿门,尉迟胜和张士和等人都留在殿外,杨浩在宇文化驾的伴随下,来到杨广的灵柩之前,只见灵柩前摆好香案,点着两盏长明灯,两厢搭起素彩,地面上还摆放着几个蒲团,只是案面和蒲团上都满布着细灰,一看就知道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人来拜过。
杨浩看到这种情况,反倒有些可怜起躺在里面的杨广了,想想毕竟是亲戚一场,当下上前撩衣跪落,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抬头只见宇文化及神sè不定的站在一边,便道:“宇文大人,你也来拜一拜吧!”
宇文化及略一迟疑,也上前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刚准备要拜,杨浩却道:“你是吊客,我是家属,我到一边跪着,给你还礼!”
说着便挪动蒲团,跪倒一边,宇文化及看了他一眼,心中莫明其妙,定定神,便双手按地,拜了下去,杨浩忽然啊呀一声,把宇文化及吓得一个挺身站起,只见杨浩眼望空中,一脸惊诧莫名的道:“二皇叔,宇文大人拜你,你干吗如此生气?”
宇文化及大吃一惊,连忙抬头上看,却只见到上面的穹,哪有半点东西在。又扭头看杨浩,只见后者神情更是惊讶,眼珠一转,竟落到宇文化及身后,讶然道:“二皇叔,你站到宇文大人身后做什么,啊呀呀,你还拿着条绳子,难道你要勒死他?”
刹那间宇文化及心底寒气大冒,连忙原地转身,圆睁双眼,左右逡巡,双手五指成爪,全身真力都已提起。
忽听杨浩在身后又道:“哦,原来二皇叔你是这么死的!”
宇文化及霍然转回身,只见杨浩正面朝空中,伸出双手比比划划,不断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殿下!”宇文化及忍不住沉声断喝,外面尉迟胜和张士和听见动静,连忙带领待卫一涌而入,呛呛抽刀出鞘,弥漫出一片杀气。
杨浩立时收声,正sè道:“怎么回事,圣上灵枢面前,也敢妄动兵器,你们几个不想要脑袋了吗?”
尉迟胜几人哪里理会他,都向宇文化及看去,杨浩也把视线落向宇文化及,目光颇为玩味,宇文化及面sè一沉,挥手道:“退下!”尉迟胜等人这才收刀回鞘,躬身退出殿外。
宇文化及呆站了一会儿,才道:“殿下方才看见什么了?”
杨浩淡然道:“本王刚才看见二皇叔!”
“圣上?”宇文化及一脸惊诧。
“他说他是被人活活勒死的!”杨浩又比了个勒人的手势。
宇文化及倒吸一口凉气,忙道:“殿下不要说笑,青天白rì,哪有鬼神出没!”
杨浩微微一笑:“怎么没有,头上有神,心中就有鬼,全在各人心照呢!”
宇文化及默然无语,半晌才道:“殿下既然还宫,就让老臣先给您安排住处吧!”
杨浩却道:“不必劳烦,本王今晚就在中极殿陪伴皇叔,宇文大人若是不放心,也可以留下来!”
宇文化及暗吃一惊,忙躬身施礼道:“老臣还有很多公事,难以分身,请殿下恕罪!”
杨浩目光怪异的看了宇文化及一眼,道:“既然如此,还是公事为重,宇文大人请便吧!”
宇文及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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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化及退出大殿,伸手将门带上,尉迟胜连忙凑上前,刚要开口,宇文化及却向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招手将唤到一边,才低声问道:“你们刚刚冲进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怪东西?”
“怪东西?”尉迟胜愕然瞠目。
“就是……”宇文化及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忽然心中一烦:“算了,秦王浩今晚在殿中过夜,你给我加派人手,牢牢守住,不准任何人跟他接触!”
尉迟胜点头道:“属下明白!”又道:“既然秦王浩已出现,我们明天还要不要离城啊?”
宇文化及沉吟道:“暂时不用,等过了今晚,他要没什么举动,我明天就逼他登基,到时谣言不攻自破,人心也自会安稳!”
尉迟胜忙躬身道:“大人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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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浩进了皇宫的同时,寇仲等数百人也在距皇宫一百步外的一条背街上聚集,一捆捆刀剑被扔在地上,人手一柄拿了,用绳子系在腰后。
寇仲将一条蒙面巾系在颈间,一个人取了两柄钢刀,还要再拿,旁边一个混混少年疾伸手向他打去,怒道:“你去卖刀啊你,这可是我们竹花棒最后一点存货,一人一把,你拿了别人怎么办?”
寇仲不屑的道:“小气什么,等咱们占了皇宫,随便拿一点,你这些破铜烂铁,称个千八百斤,都跟玩儿似的!”
那混混少年道:“大话等进了皇宫再说,我幸容真是混了头,桂老大还昏迷不醒,我带着这些人手,跟你们这儿打皇宫,天哪!”
“得了吧!”寇仲冷笑道:“你不想出人头地,就不会跟来了,就你们在竹花帮混的,人家撤离扬州,都不通知你们,若不是仲少爷我讲义气,给你们找了这条财路,再混几天,你们个个都得要饭去!”
“财路?”幸容悻悻的道:“我可是一文铜钱都没看到,还白贴了一晚上的通告,又被官府满城追拿,若不是无路可走,我才不会上你们这条贼船!”
“哈哈!”寇仲仰天干笑两声,道:“谁叫你当年不跟我去白夫子那里听课,现在知道识字的好处了吧,唉,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跟着我混了,安啦,我会照着你的!”
“谁用你照着!”幸容一把打开他勾上来的胳膊,忽然变sè道:“你还拿?”
寇仲早又抢了柄钢刀到手,起身便跑:“这是我给小陵拿的!”
正说话间,只听徐子陵的声音道:“快来帮忙!”幸容和寇仲扭头看去,只见徐子陵带着一帮人,推着数十辆堆满柴草的大车,吃力从街头过来,寇仲一声呼哨,连忙带着十余人迎上前帮忙推车,兴奋的一拍徐子陵的肩膀:“真有你的,竟然搞来这么多!”
徐子陵伸袖擦了擦汗,吐口气道:“都是街坊们帮忙,一听说是烧大jiān贼宇文化及,个个都给我使劲给凑,就凑了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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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江都城内万籁俱寂,一轮圆月,当空挂在城头,俯瞰大地,自宫变当晚,骁果军大抢了一次全城,然后就夜夜霄禁,除了皇城之外,看不到半点灯火,四街更无人踪,昔rì繁华扬州,如今已变得死气沉沉。
杨浩伴着两盏长明灯,独自坐在杨广灵柩之前,估摸着大约到了三更时分,忽然站起身,独自来到棺后,一手贴上棺盖,暗运内力,无声无息的将棺盖向前推开,然后探身下去用两手摸索。
寇仲抱着刀正在打瞌睡,忽然被幸容一把推醒,怒道:“什么时间了,你还睡,你们那老爷倒底行不行啊?”
“唉呀!”寇仲有气无力的叹道:“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小陵在那边守着,一有消息不就传过来了,你烦我作甚!”
幸容皱起眉头,在他旁边坐下,面sè不定的道:“我总觉得好像要出事,心里总是不塌实!”
“唉,你也算是个混帮会的,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寇仲不满的道:“rì后怎么跟我打天下啊!”
幸容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以前,我还是很坚强的,只是今天,总是有些别扭,觉得哪里不对!”
“可以理解!”寇仲睡不成了,只好翻起身道:“你以前只是小打小闹,当然坚强,像打皇宫这么大的场面,不是我仲少爷,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要快点习惯,以后场面会越来越大,动不动千军万马,到时候你吓尿了裤子,别说认识我喔!”
“谁尿裤子,少看不起人呢!”幸容恼羞成怒,一拳捶在寇仲肩上,寇仲嘿嘿一笑,只当是被人待候。
中极殿内,杨浩全身换上明黄sè龙袍,头戴五爪金冠,手拿一面小镜正仔细端详,过了一会儿,忽然大声道:“尉迟胜在吗,给本王进来!”
门外传来一声答应,然后殿门打开,尉迟胜走了进来,正要躬身施礼,却陡然发觉前面并无人影,正错愕间,肩上忽然被人一拍,杨浩的声音道:“我在这里!”
尉迟胜急忙转身,只见眼前已站着一人,面如满月,挺眉高鼻,姿貌瑰伟,顾盼有神,颔下一部疏朗须髯,正唇角带笑的看着自己。
“圣……”尉迟胜只说了一个字,便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杨浩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不错,看来扮得挺像,幸好让陈老谋备了些易容的家伙!”说完大步跨过尉迟胜的身体,来到棺前,取过一盏长明烛在手,转身走往殿角,扯下一方布幔就开始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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