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疆城,唐府。
身着宝蓝sè儒服手持折扇的三十左右男子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地朝眼前卑躬屈膝一身县衙差服的另一名中年男子叫道:“岂有此理!魏班头,你说的可都全是实情?那新任的江知县果真拿掉了你班头一职?”
“回唐师爷话,可不就是嘛,江知县让我等三班衙役今rì辰时之前俱到县衙门口听命,而小的一时不觉便睡过了头,结果给误了小半个时辰,这,您也知道,昨夜小的不是正在贵府上叨扰多喝了两杯不是,这江大人却死活也不留半分情面,好说歹说,结果还挨了他十大板子,您瞧这浑身是伤的,这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
“行了,行了,那个什么师爷我可是早就不做了,你魏原是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啊,不过,就这点小事嘛,这江知县却也做得过了些,听说前两天他还强行让本县粮商降低米价?这完全就是损人不利已嘛,刚上任就得罪了本县那帮子士绅、富商这些人物,他这官还怎么当下去啊?”唐师爷一脸jiān笑,像是在与魏原对话,却更像在自言自语,面目表情yīn睛不定,也不知在打何主意。
“您是不知道那当时的情景,那江大人简直是半点也没将您放在眼中,小的提到唐师,哦,不,是唐老爷您的名讳之时,他还更是当着众衙差的面直指着小的,说什么:‘对不起了,魏大捕头,就算您口中的那位唐师爷就等着吏部公文来升官发财,那他唐师爷再大也管不着本官不是?’您听听,他这话可气不可气?”魏源继续在唐师爷这儿火上浇油。
魏源一番手足齐舞的表演加之言语的衬映,终于,唐进听不下去了,想自从舅父去年高升吏部左侍郎之位以来,就连本省知府、道台之流见到他都得对他礼让三分,此刻辞去师爷之职也是在家静候吏部任命公文罢了,此刻听闻此言,哪还不火冒三丈之理,手中茶杯被应声摔得粉碎。
唐府内堂里顿时沉静了下来,二人谁也没有出声,魏源不得已暂时按下心中焦急,双目随着唐进的身影来回转个不停,等待着自己想要的答案,怎么说他班头按三六九等来定虽是身份极低,可在老百姓的圈子里却又是狼入羊群,油水可没少刮,这差怎么可能就这么白白丢掉了呢?
足足半刻钟过去,唐进那yīn沉的脸上突然变成了可怕的笑容,伸了手拍了拍魏源肩膀,道:“我听闻知县大人这两rì正在开办粥场,可有此事?”
“却有此事,不但如此,他还是将县仓里为数不多的存粮拿去开办粥场,城外二十里处阮家茶馆这伙正热闹着呢,这回知县大人可还真被当成了百姓之父母了,您问这事,莫非您……?”魏源很是奇怪,这时候了,不知唐师爷都在想些什么。
唐进神秘一笑,道:“那就对了,这新任知县江东来的来头我唐进可是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这新来的知县是名捐官,更没有半点背景可言,我们这次过去阮家茶馆那里看看,但可不是单单去看看热闹而已哦,万一要是能抓到姓江的些许把柄,那可就真有趣了,私开粮仓啊!嘿嘿。”
‘阮家茶馆’开设在城外靠西方向二十里地处,专为过往的进城客商、小贩们提供的一个歇脚之地,平时生意可以说得上‘惨淡’二字,可近rì生意却火起来的苗头,可倒霉的是,这几rì到这喝茶的却有大部分都是官差大爷们,阮家老夫妇可万万不敢收他们的钱,倒是今rì知县大人亲临此茶馆,不但将下属们以往的茶钱补上,还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顿时赢得百姓们一片叫好声。
短短半rì时间,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不堪的百姓密密麻麻地聚到了此处,官府准备的四口超级大铁锅已全部快要见底,这回可把江东来给看傻眼了,眼见还有一大批没能喝上一口稀粥的饥民们正焦急地张望前方,有一部分人甚至已开始尝试着向前挤了,他江东来可不得不做下一步行动了,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
随着最左侧一口大铁锅被刮得不剩一粒米,饥民队伍已开始拼命拥挤起来,江东来忙从茶馆内搬出一条木凳站了上去,一声浑厚的锣声暂时制止了百姓们的sāo乱,他便开始以最宏亮的嗓音向百姓们喊道:“父老乡亲们,我是西疆的新任知县江东来,不瞒大家说,本官已将西疆的整个粮仓都搬到了这阮家茶馆,所以,各位不用担心分发不到稀粥,本官保证你们人人都有份,大家切莫拥挤!”
百姓甲:“啊!他就是我们的知县大人?好年轻啊!”
百姓乙:“不知道知县大人所言是否属实,若是实情,那咱们还真的大可不必拥挤。”
百姓丙:“老天开眼啊!西疆来了这位江大人任知县,咱老百姓算是有福了。”
“县粮仓?怎么可能,私自开仓放粮可是重罪,江大人如此作法又怎么向朝庭交待呢?要我说肯定是假的。”接话的是一位身着满是补丁长衫的落拓书生。
“各位不必质疑本官所说的话,呆会儿你们就会知道本官所言是实是虚了,本官保证人人有份;现在嘛,本官还是奉劝大家不要往前拥挤,如若不然,本官手下这些衙役手中的棍棒可不是吃素的,嘿嘿。”
江东来见局面已慢慢稳定下来,一咬牙便转过头对站在右侧手提铜锣的大牛大声道:“李大牛,你去吩咐下茶馆内的兄弟们再熬两锅稀粥来。”
“是,大人。”虽然平时大牛与江东来都是兄弟相称,说话也嘻嘻哈哈,可这种时刻大牛还是很知道分场合的,只见他住领命后快步朝阮家茶馆奔去。
江东来见到百姓们的反应,心中也甚为激动,几曾何时,在远方的世界里,虽然当时是情势所逼,但自己也曾将大把票子捐赠了给那些急需帮助的人们呢,其实,望着百姓们开心的样子,助人的感觉还是蛮能让人飘飘然的。
“我江东来虽是捐官一名,可却也是站着洒尿的堂堂正正男子汉子大丈夫,本官说过只要本官在任一年便会尽最大力量不让一名百姓饿死于我西疆县地界,趁现在,本官还有个好消息告诉各位:‘那就是本官决定今年上半年本县百姓一切赋税全免。”
讲完这些,江东来立即跳下了‘临时高台’,百姓们听到知县大人当着众人作出这种承诺,又还说要免税半年,一个个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哪有遇上过这种好事呢?简直就是神明显灵才让江大人这种好官降临到了西疆?大家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连那些还排在后面的百姓都仿佛瞬间忘记了自身的饥饿。
许久,直到百姓们见到少年知县大人不知何时替下了一名衙差,竟亲自给饥民们分发稀粥,全场百姓再一次齐声欢呼起来,场面热度上升到极点。
阮家茶馆此刻正上演着官民齐欢的感人场面,可江东来却怎么也没料到,这温馨的场面都被一道yīn狠的目光尽收眼底,在唐进的眼中,这场面、特别是江东来的那番话就是他伤人的利器,此时满脸汗水的江东来也万万料不到他的仕途之路竟有着如些多的凶险,而谁又料得到这一切凶险的祸根,全都是因为小小的一名皂班班头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