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萧战扶至床榻坐下,楚自熙瞥了一眼怀里哪怕‘气息奄奄’也依旧抱着他不撒手的某人,额上青筋一跳:“还装?”
萧战闻言一顿,随后神色自若地松了手,将嘴角的血迹抹去。
“尊者?”
随后进来的易子然一脸懵.逼地看着刚还‘伤重无力’此刻生龙活虎的萧战。
楚自熙看了一眼老仆,老仆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是极强,关上门,退了出去,在外守备。
“如果不受点伤好找理由开脱,你道易霜辰会不经盘查轻易放过我两?”楚自熙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的语气看不出喜怒。
萧战在心里平静附和,既能开脱又能缠着楚自熙,划算。
“原来如此......尊者无碍便好。”易子然道,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楚自熙瞥了眼易子然通红异常的眼眶,悠悠道:“想哭便哭,我两也不(lan)会(de)笑你。”
“谁要哭了!我......”话音未落,悬着的水珠便落了下来,易子然被惊了一下,忙用手去抹。
哪知眼泪越抹越多。
楚自熙知道易子然刚才那番气急的话不止是因为萧战受伤才爆发,怕是压抑了很久之后的结果。
年轻挺好,有什么委屈也能肆意发泄,不羁点的,还能朗声大笑一句年少轻狂。等日后明白了事理,明白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打碎了牙也只能默不吭声地往肚子里咽。
易子然这样赤子性情,未尝不是一种短暂的幸福。
等到易子然止住了喉中稀碎的呜咽,楚自熙张望了一下四周简陋至极的装扮,问道:“你身为亲传弟子,怎么住在偏院?”
“爹吩咐的,大抵是想要我居安思危。”易子然吸了吸鼻子。
楚自熙问道:“那你哥住哪?”
易子然张了张口,只是道:“我没哥。”
“他住主房?”楚自熙道。
易子然不答,权做默认。
楚自熙想起易子然先前那番护父的模样,目光顿时怪异了起来。
瞅见楚自熙一脸‘十分意外你会是这样愚孝的人’的表情,易子然立刻辩解道:“没,你别乱想,爹很疼我的,自我成为亲传弟子以来,无涯门内就没有一次传言过关于我身世的闲话。”
楚自熙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窗外丛生的杂草和坑坑洼洼的道路。
“真的!”眼见楚自熙不信,易子然急了,似是怕楚自熙对自己的父亲起了不好的印象,维护的话语脱口而出:“本来我身为妾生子,是不够资格成为亲传弟子的,但爹却力排众议让我当上,而且我身为亲传弟子该有的吃穿用度,从不曾少过,还有,还有——”
易子然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大箱子出来,‘嘭’地放在了楚自熙的面前,火急火燎地打开保养极好没有一丝灰尘沾染的盖子,拿出了一个用法术维持着形态的半融的糖人。
易子然神情柔和地看着手中的糖人:“我身为亲传弟子,未满筑基之前,是不能轻易下山的。有次见外门弟子中有人下山买了糖人回来吃,我嘴馋,便在爹面前小小地提了一句,没想到第二天桌上便放了一个包着油纸的糖人,虽说我没舍得吃。”
小心地放回原位,又拿出其余的东西:“还有这....这....这....”全然忘却了刚才的憋屈,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激动地说个不停。
楚自熙看了一眼箱内的东西,多是些俗世的玩耍之物,只是这几天他都玩过了,所以看着也有些意味阑珊,看易子然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打断。
不过以他对无涯门掌门那点基本的印象,这么贴心温柔的举动,实在和那张顽固迂腐的脸有些违和。
“还有这把剑。”易子然掏出了自己的随身佩剑,啪的拍击在桌上,得意洋洋:“这可是一把名剑!”
楚自熙单手支额瞥他一眼,伸手将剑拿来,打量了一番,确实是把好剑,于是他又问道。
“不过你怎知这些东西是你爹送的?”
“因为我就跟爹讲过,而且除了爹,还能有谁会送我?”易子然哼哼了一声,带着身为人子又被父亲宠溺着的骄傲。
楚自熙没来得及答话,便听‘扣扣’声响,老仆推门走了进来,将手里的药瓶放在桌上:“少爷,这是....那人托人送来的。”也不等易子然发火,带上门退了出去。
要在易子然面前避之不及的名字,那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楚自熙瞅着易子然瞪着药瓶一脸便秘的表情,懒散开口:“譬如易霜辰?”
“得了吧,那张棺材脸,一看就是先天情感少根筋!”易子然愤恨了一声,捞起药瓶便想摔。
楚自熙也没阻止易子然想要泄愤的举动,而是兴味十足地转头看向了同样一般情况下都是一张棺材脸的萧战。
萧战:“......”心有所感地扬起一个微末的笑。
楚自熙淡定回头。
嗯,还是和易霜辰有着不同。
易子然高举药品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咬牙再次瞪了一眼手中的药瓶,将其递给了楚自熙:“那歹人给的一般都是好药,尊者因我这事受了伤——便给你们吧。”
楚自熙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揭开瓶塞检验药的真实性,因他所知甚多,所以一眼便能辨别出这是对外伤十分有效的灵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易子然脸颊上通红的巴掌印,拿着药瓶把玩。
“我有一件事一直没问你:当初你是怎么确定易霜辰联合众长逼你爹让位的?”楚自熙道:“毕竟若是发生逼位这么大的事,至少会有一段宗门整肃的时间,但我刚才看那些无涯门弟子,似乎还有些清闲自在?”
“之前有一段时间,是宗门例行置办宴席的日子,但我却一直没见爹出现,心下疑惑,几次三番请求见我爹,却都被守卫驳回。有一次按捺不住,便乘夜晚偷偷溜进了我爹的住处。”似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易子然脸色阴沉:“然后就透过门缝,看到易霜辰在强行给我爹灌药......我绝对不会看错的!”
“那你当时冲进去了?”楚自熙问道。
“我又哪能看得那白眼狼这么对我爹!”易子然道:“只是,我......我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被易霜辰察觉,直接将我给......打晕。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里,桌上放着一张纸条,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在之后,就传来了我爹身体不适,那混蛋代理掌门的消息,而其他长老,竟也同时保持了缄默!”
难为这小子想出这么多对易霜辰的形容词。
“所以说,易霜辰现在只是个代理掌门,他并没有联合众长老直接逼位?”楚自熙抬眼:“这似乎和你之前说过的不一样?”
易子然满腔怒火顿时熄灭,噤声片刻,嘴硬道:“又没什么区别。”
楚自熙瞥他一眼,道:“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你爹。”
“可是自那一次后,我爹就不知道被那混蛋关到哪里去了。”易子然苦笑道:“不然我早就去救了。”
“怕是即使你知道了你爹在哪,以你的能力也做不了什么。”楚自熙似是无意地开口道,成功给了某人会心一击。
“喂。”易子然不甘地道:“你和我修为也差不多么,还说我。”
嗯。
也就可以筑基之力单挑金丹后期而不败。
身体里还比你多了一只血灵。
楚自熙单手支着下颚,侧头看向窗外,抿茶。
几日时间,几人将无涯门能够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易子然一点有关于易子然他爹的踪迹。
楚自熙拿笔在图纸上画了个叉。
“丹房,炼器房,各弟子房,那混蛋的卧房......能找的都找了,我爹到底被那混蛋藏哪去了!”易子然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累得不想再动。
“为了以防万一,易霜辰应当不会将你爹藏太远。既然不在无涯门,大概就是在周遭山峦的哪个地方,也兴许就随意找了个山洞将你爹藏着。”
“那混蛋敢这么对我爹?!”
“药都灌了。”
“......”
“对了,易子越呢?”
易子然同父异母的兄长,无涯门掌门的长子,易子越。
“也被那混蛋抓了。”易子然没好气地说:“死了最好。”
“你就这么厌恶易子越?”楚自熙奇道。宗卷上虽说了易子越性劣,但也没过多描述。
“不想提,总之,说他人渣都是抬举了他,若不是有爹护着,无涯门哪容他活到现在!”似是想到了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兄长做过的糟心事,易子然的语气甚至比与陈齐对峙时还要恶劣三分。
见易子然不愿多说,楚自熙也不强求,将视线移回面前的图纸:“现在要找到你爹,就三个方法:第一,将无涯门周遭都翻一遍。”
“你开玩笑的吧?”易子然震惊道:“无涯门周遭山峦无数,这得找多久啊,等找到了我爹还安在吗?!”
“嗯,开玩笑的。”楚自熙头也不抬地拿笔描着什么。
“......第二第三呢?”
“第二,跟踪易霜辰。”
“这方法似乎——”
“不可行。”楚自熙开口道:“想想你那一次碰见易霜辰给你爹灌药的时候,你爹面色如何?”
“......”易子然黯淡了目光。
“你爹离坐化本就是百年之内的事,何况使以药物。”楚自熙话锋一转:“这几日也看过了,易霜辰并没有一丝要离开无涯门的征兆,兴许是囚禁你爹的地方有人把守的缘故。但易霜辰耗得起,我们却耗不起——必需尽快找到你爹实施救治。”
“不知道易霜辰出于什么目的没有立即要你爹的命,但无论或早或晚,他都不会让你爹再活下去。”
“这个贼人!”易子然骂了一声,恨不得即刻就将易霜辰碎尸万段。
“但是易子然,你有没有想过——”楚自熙突然看向易子然:“你爹你哥被关生死不知的同时,为什么易霜辰,唯独放过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