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狩猎节上,我一定要争取上给老大当下手!”一个少年攥紧了拳。
“得了吧,你除了会添乱还会干什么?这次老大看上的肯定是我!”旁边一个人不屑道。
“我说,你们都别吵了。”一人翻着白眼:“老大这次选中的肯定又是那个娘娘腔。”
“又是他?只会拖后腿的废物,凭什么啊!”立刻有人恨恨地开口。
“就是就是,老大那么强,凭什么每次都这么看重他?!”
一群少年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纷纷义正言辞地抱怨起来。
易子然在旁边看得无语:“什么年纪就学着拉帮结派了。”
“这年纪也差不多了,再早个五六年的都有。”楚自熙笑瞥他一眼:“你不会没遇上过吧?”
“易霜辰那混蛋总管着我,我哪来的机会。”易子然郁闷道。
“没这种机会是好事。”楚自熙道,又不留声色地看了一眼萧战,如果他没记错,萧战来无回恶渊之前的生活,似乎也是在排挤中度过的。
然而萧战脸上并没多少情绪显露,他淡淡地看着那些少年,突然抬头,与楚自熙对上了眼。
楚自熙:“......”
萧战想了想,慢腾腾地道:“我以前是被拉帮结派欺负的那个,和他们说的那个娘娘腔地位差不多,只不过我是私生子,更令人不耻。”
楚自熙:“......”他以为萧战会含糊一下,没想到会说得这番坦然。
萧战道:“吃不饱是常事,饿坏了的时候树皮也啃过,捡了碎布条挂身上便是一件衣服。到了冬天,身体基本没知觉,白天还好,阳光有暖的时候,晚上睁着眼睛不敢睡,怕睡了就再醒不过来。”
楚自熙:“......”
萧战道:“也会经常挨打,皮开肉绽,求好心厨子讨小块盐巴,融水里,再浇伤口上止血。”
楚自熙:“......”
萧战静等了片刻,看了看楚自熙,敛眸,似是有些失落:“你不说点什么?”
楚自熙瞥他一眼,道:“貌似你来我这后比这更惨。”
萧战:“......”好像也是。
“尊者,你......”反倒是易子然的眼里起了分水雾,他张嘴似是想说出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萧战早已一脸自然地看向了别处。
易子然:“......”仿佛受到了欺骗。
一个妇人走了过来,笑着向那群少年的位置招手道:“逸儿,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仔细你爹生气,罚你思过修行。”
少年中的一人兀地站了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同伴,朝那妇人迅速跑去,笑得开心,闻言又不满地哼哼:“娘,我都多大了,你还拿爹压我——”
妇人捂嘴失笑:“那你爹这座五指山,可压得住你这小泼猴?可要娘跟你爹商量商量?”
少年立马苦了小脸:“压得住,压得住,娘你可别跟爹说......”
母子两笑闹着渐行渐远。
萧战轻声对着楚自熙道:“那妇女的身上有灵力。”
楚自熙点了点头:“跟上去吧。”
易子然向往道:“有娘真好。”
萧战正要迈步的身子一顿。
便是这一顿,楚自熙已从他的身边走过,路过之时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地说了一句:“过去再难的事,也是过去,你还有今后。”
萧战抬头,看着楚自熙的背影,反应过来这是楚自熙对他幼时遭遇的安慰时,几不可闻地弯了弯唇角。
嗯,我的今后,还有你。
走了大概十几步,楚自熙看着前方欢闹母子的眼里一闪。
不用他说什么,萧战和易子然两人自然也看到了前方身影逐渐模糊的少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回去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娘,昨儿才答应我要做的,你莫不是忘了吧?我想......”
少年笑得灿烂,正与妇人撒着娇,但整个人就像是卡了的片段一般,由上至下,碎成细微的粉尘,一点点飘散。
妇人的笑僵了,她伸手在少年刚才的位置抓挠了一下,抓了个空,又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妇人全身都颤抖着,轻声唤道:“逸儿?”
没人反应,她就又叫了几声,又没人回,便又叫,不停的叫。
“逸儿,你在哪?”
“娘不与你爹说了,你别吓娘好不好,逸儿——”
“快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什么都给你做,逸儿,不闹了,我们回家啊......”
“逸儿,你去哪了......”
整个街道回响着她的喊声,一声比一声凄凉,一声比一声无助,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楚自熙动了动,他抬步走到跪坐于地上的妇人面前,半蹲下身:“怎么了?”
妇人捂着脸,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下,又在半空中碎成灵光,她抬头看着楚自熙,眼里空洞异常,眼角残着泪水。她问着:“逸儿?”
随即又摇了摇头,肯定道:“不,你不是我的逸儿。”
“我的逸儿,没你这般高,几个年头不长了,还立誓说要长得比他爹高呢。”妇人噗呲一声笑,只是泪水又落了下来。
“我的逸儿,很要强,受了伤不曾落一点泪,笑得比谁都开心,还说是男儿的骄傲。”
“我的逸儿,喜欢的菜,就一直不停地夹,不喜欢的菜,逼着也不肯尝一口,倔脾气像极了他爹。”
“我的逸儿,这般高,这般瘦,喜欢白衣,喜欢烈酒,一心盼着仗义天下。”
“可是我的逸儿迷路了,我找不到他了......”
“你们见过我的逸儿吗?”妇人哽咽,渴盼道:“你们有谁见过吗......”
楚自熙微顿,摇了摇头。萧战嘴唇微动,说了声没有。易子然眼眶湿润,偏过了头。
妇人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下来,她几下爬了起来,从楚自熙他们身旁头也不回地快速走过:“我要去找我的逸儿.....他要是一个人久了,会害怕的,他最怕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楚自熙未加阻拦,只是沉默着看妇人远去,侧头看着前方变了一番景象的街道。
萧战轻声开口:“他们身上都有灵力。”但也微弱得似是一触即散。
几乎都是大人,他们焦虑地走来走去,不知疲惫地寻找着什么,时不时高声呼唤。
一致地唤着:孩子,回家了。
楚自熙深吸口气,他环顾一下四周,走到唯一没有出声而是将手揣进衣袖闭着眼睛的一个老人面前。
“老人家,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人反应了很久,才如梦初醒般睁了眼,眼中浑浊一片,没有焦距:“.....啊?”
他身子僵硬,先是吃力而努力地看了看远方,没有看到那熟悉中活蹦乱跳的小身影,失落了一下,沙哑着声音看着自己身前的摊子:“我在等我的乖孙呢。”
“今儿,特地剩了肉馍馍给他,他闹着说要的,最大的一个,我留着呢,乖孙喜欢吃。”
他又开口,神情麻木,看着远方,念念叨叨:“怎么,怎么还没回来呢......”
楚自熙再次沉默了下来,萧战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楚自熙摇了摇头,缓缓站起了身:“......他们只剩下残念了,没法问些什么,去前面看看吧。”
易子然擦了把脸上的泪水,闷闷不语地跟了上去,只是没走多远,就被耳畔的一声惨叫吓得跌坐到了地上。
眼前画面突兀一转,火光漫天,硝烟浓浓,魔物肆虐。
一个小姑娘正拼了命朝他们跑来,面上尽是惊慌恐惧的泪水,情急之下楚自熙快速伸手,似是想挡住那姑娘身后快速刺来的巨钳,但巨钳却直直地透过了他,向着那姑娘的胸口袭去。
楚自熙瞳孔急剧凝缩。
‘噗呲’一声,血红喷洒,铺天盖地地从易子然头上洒落,又从易子然的身上穿了过去。
易子然哆嗦着起身,伸手抚向那姑娘绝望中渐渐死寂的双眸:“骗人的吧,这一定是骗人的吧......”
楚自熙以手抚面,咬牙:“这些都是幻象,走!”
“幻象?宋云你开什么玩笑?!这些,这些,怎么可能只是....”
“走!!”
被一声喝住,易子然愣愣地看着全身颤抖不已的楚自熙,楚自熙转过了头,大踏步朝前走去。
易子然咬了咬牙,几下爬了起来,却埋下了头,不敢去看这一起又一起的惨状,但惨叫声却从未停过。
“他们在喊救命。”又将头埋下去几分,易子然道。
楚自熙脚步不停,声音冷得可怖:“我没聋。”
“怎么办......”易子然拿手拼命捂着耳朵,哭泣:“宋云,你想想办法啊......”
“办法?”又一个人倒在了他的身边,楚自熙脚下一顿,又继续走着,问道:“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楚自熙的眼中倒映着人们哭喊的表情,他一字一顿:“他们早就死了。”
易子然顿时吼出了声。
“够了,够了!一次魔门洞开还不够吗,那个魔头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算完啊?!”
楚自熙全身一僵。
萧战突然开口道:“不是他做的。”
易子然道:“你凭什么这么说,除了那个魔头所掌控的无回恶渊,还有什么地方有这么多的魔物!”
萧战看向前方:“那里。”
前方地面赫然破了一个大洞,周边雕着法阵的光辉,只是黯淡得几不可见,洞边围了一圈的人不断输送灵力,无数的魔物争先恐后地想要从洞里爬出,虽有灵力在不断地抑制,却还是有几只漏了出来。
楚自熙走近几步,漠看着那个洞口,指尖轻颤,不发一言。
萧战走到了楚自熙的身后,抱住那再一次僵硬的身躯。
“萧战。”楚自熙开口,声音沙哑异常。
“嗯。”萧战道:“我在。”
“族长!魔物跑去我们那边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还在家——”一名修士不断向阵法中输送着灵力,焦急喊道。
“谁家里没人?”族长是一名面容威赫的壮年男子,他同样不断输送着灵力:“但这里才是我们的首要职责,不重新封印魔门,整个天下苍生都会遭到祸害!”
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传来,一名男子突然转身,攥着灵力的拳朝旁边一名被绑得动弹不得的青年打去,流着泪怒吼道:“我杀了你!”
那少年立时高声尖叫起来,惊慌失措地蹬着腿想要逃跑:“你敢杀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别过来——!”
“易、子、越。”易子然突然开口,死死地盯着那个被绑着的青年。
“你要杀谁?”
拳头还没来得及落下,便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直接拍飞,其他人下意识地想要反击,眼角余光瞥见魔门中不断挣扎的魔物,咬牙忍了下来。
“......爹?”易子然看着那缓缓落下的身影,不敢置信地喃喃。
族长见状沉了脸,看到与无涯门掌门同行的修士将魔物斩杀,才稍缓了面色。
“嗯。”无涯门掌门点了点头,抬手一挥,给易子越松了绑,易子越的目光闪了闪,躲到了无涯门掌门的身后,朝着那群的人嘲讽地笑了笑。
“你做什么!”看到无涯门掌门的举止,有人愤怒喊道:“若不是他擅自打开封印,魔门就不会再被开启,我们也不会死这么多的人!”
无涯门掌门看都不看他,道:“把魔门封印好再计较这些。”
“你!”
“好了!”族长喝了一声,语气意味不明,深深地看着无涯门掌门:“我相信,无涯门掌门之后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一定两字咬得很重。
无涯门掌门半响才道:“......自然。”
有了无涯门的加入,封印的速度明显加快,不消多时,魔门被重新封印。
只是无数人看着不远处的火光,跪坐在地,泣不成声。
“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吧?”族长拾起掉落的木杖,哪怕虚弱至极,也一步一步走到无涯门掌门面前,看易子越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我虚族、那么多条、人命!”
“老薛。”无涯门掌门突然开口:“这么多年来镇守魔门,辛苦你们虚族了。”
虚族族长突然瞪大了双目,低头看着贯穿了自己胸口的剑。
“从今以后,你们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