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到这里戛然而止,重新显现在楚自熙面前的是一个古朴的祭坛,阵法的光晕一暗一明,闪烁不至。
楚自熙想起来了,除了压抑修为,抑灵阵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保持灵体的稳固。
这些虚族人的灵体,便是因为这抑灵阵才得以残存。
残存了几百余年。
“多亏当初大人为我们勾勒的抑灵阵,才能让我们坚持至今。”已是灵体的族长走到楚自熙的面前,微躬了身,道:“许久不见了,大人。”
楚自熙微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
“不会错的。”族长肯定地笑了笑:“教会我们如何封印魔门,传于我们顶级功法,辛苦为我们勾勒抑灵阵的人,唯有魔君大人您。”
楚自熙闻言,抬头认真地看着族长的面貌,逐渐有了印象,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许多个片段让他有些晕眩。楚自熙抬手揉额,轻声道:“如果......我当初没有做那些多余的事,或许你们就能活得更好,更不会出现如今这种惨状。”
族长摇了摇头,语调十分轻松:“既然当初是虚族人不小心打开了这道魔门,自该由虚族人世世代代担负起这个责任。会出现如今这样的结局,也是我们预料之中的事,若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请求大人为我们勾勒抑灵阵。”
又是释然一笑:“虽说会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不过现在不必我们再来担负这个责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都怨我。”一位姑娘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冒了出来:“若不是我碰见那杀千刀的易子越,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也不用族长为我出面,又引得易子越起了如此狠毒的歹心。”
“他是要你去当炉鼎,你要不驳他面子,我指不定就踹上去了。”又是一个灵体出现,对那姑娘笑道:“再说了,当初那易子越被族长拒绝的时候,我们每人都多多少少下了些绊子,不止你一个人的事。”
“就是,就连族长都踹了那易子越一脚,我亲眼——”
“咳咳!”族长老脸一红,瞪了那嘴快的一眼:“几百年前的事了,还提什么提。”
楚自熙看着面前笑闹不停的虚族人灵体,问道:“不恨吗?”
几个虚族人面上一僵。
族长叹道:“恨,怎能不恨?为了守住魔门而伤亡惨重,最后却是我们的‘友人’给了致命一击。这种感觉......简直恨不得当场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只是没到一百年,这种怨恨就几乎消散了。”族长目光悲痛地看着那些哪怕即将消散也不愿停下奔波的虚族人灵体,无奈地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担心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崽子们,我们哪会坚持到现在?早入往生。”
“还是你家薛游歌聪明,倒腾出个什么狩猎节,带着那帮孩子出去狩猎的时候恰好错过那几天,若不是这样,我们虚族怕是真得灭族了。”
“我儿子,自然聪明。”族长满意地哼哼了一声。
“诶诶,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什么少年心性啊,什么违背祖德啊,我记得你当初还罚游歌那孩子跪了整整一天的祠堂吧?”
“咳!”族长又是老脸一红。
楚自熙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等了多久了?”
族长想了想,道:“大概.....五百年吧,记不清了。有几人坚持不住消散了,剩下大多数人就凭着一个念头苦苦支撑,但也只剩那个念头了。我们灵力较强,所以才能与您交谈。”
楚自熙问道:“他们还没回来吗?”
族长无奈摇头:“早回来了,可他们就是不愿下来看看,枉费我一直叮嘱薛游歌那兔崽子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你是忘了告诉他这下面还有抑灵阵吧?”一人毫不给面子地戳穿。
“咳咳咳!”
“长恒应当是遭遇不测了。”有人轻叹:“若他还在,怎么会感应不到我们的存在,又怎么会不提醒游歌我们还在这等着他们。”
族长沉默了一下,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楚自熙:“我们背后那条通道可以上去,若大人不介意的话,可否告诉那几个不孝子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
楚自熙点了点头,道:“他们在哪?”
“此刻就在上面。”语毕,族长扬手一挥,一道石门轰然打开,族长转身,对楚自熙行了一礼:“劳烦大人您了。”
楚自熙摆了摆手,没说什么,与萧战对视一眼后,拍了一下身后面若死灰还未从刚才那番景象中回神的易子然肩膀:“走了。”
“不,我不相信,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我、不、信!”易子然咬牙,不待楚自熙说些什么,眨眼间已冲入了石门。
“那人是?”族长疑惑问道。
“一个冒冒失失的笨蛋。”楚自熙轻叹:“日后大概是不会再冒失了。”
“只是话说回来。”楚自熙转头看着族长,目光暗沉:“镇守魔门容不得一丝懈怠,你们是怎么让易子越混进去的?”
“易子越身怀异宝,可消隐踪迹,再加上封印未曾出现过异样,我们也就有些松散。”族长有些羞愧道:“没想到就这么让他钻了空子。”
楚自熙面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显露,只是声音轻得低不可闻,带着一丝叹息:“那可是魔门。”
萧战听到楚自熙说出这句话后,心里微动,继而起了一股沉闷的窒息感。
族长连着四周的虚族人均是心头一震,忙低了头:“抱歉大人,我们......辜负了你的信任。”
楚自熙看着面前的虚族人灵体,摇了摇头:“算了。”随与萧战往石门走去,刚要进入的时候停下,侧头对族长问道:“你的儿子是叫薛游歌?”
“是的大人。”
“长恒是他什么人?”
“算是比较好的玩伴罢,长恒那孩子从小就很喜欢跟着游歌。”族长小心地探问了一句:“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楚自熙抬步走进了石门,不明意味的话语荡在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里:“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罢了。”
石门后是个环状阶梯通道,因许久无人使用有些地方还吊着几张零落的蜘蛛网,易子然浑然不知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无数的蜘蛛网挂得换了个花纹,通红着眼一个劲地往上冲。
那怎么可能是爹?
那毫无情面地下了逐杀令,残忍屠了虚族的人,怎么可能是以往对自己一向温柔体贴的爹?
临近出口的时候,双腿爬得酸麻,易子然不小心被石阶绊了一下,下意识踉跄出去,在瞅见前面的断崖忙慌张地止了脚步,将将停在靠边的位置,又在看清底下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不自禁地吼出了声:“爹!”
底下是一个边缘闪着淡白色光辉的法阵,法阵外围站着一圈人,里面捆着一堆人,而里面这些人,恰恰都是易子然熟悉的面孔。
“他是谁?”站在陈齐旁边的人似是有些吃惊,又在探查了易子然修为的一瞬恢复平静。
“一只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小老鼠。”
陈齐懒散地看了一眼被易子然磨蹭下来的碎石,又抬头看着上边的易子然,扬了扬手中滴血的剑,扯出一抹‘纯良’的笑:“许久不见了,易二少爷。”
易子然目光僵直地从底下被捆绑得动弹不得的无涯门众长老身上,移到被折磨得口吐白沫的易子越身上,再移到刚被陈齐砍下一只手臂而痛得面容狞狰的无涯门掌门身上,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拔出剑朝陈齐狠力刺去。
“陈齐,我杀了你!!”
陈齐嘴角的弧度却是越扬越高,他几近哈哈大笑着说道:“好啊——!”语毕之时,瞬间到了易子然的面前,抬手一刻法术的光辉照耀着陈齐眸中的嗜血杀意,令人莫名胆寒。
易子然一惊,下意识地举剑格挡陈齐捏着法术袭来的手,剑身却在扛上法术的一瞬间如同脆树枝一般应声而断!
自己会死吗?
来不及闪躲,看着底下不知被陈齐动了什么手脚已经昏厥的无涯门掌门,易子然狠狠咬牙,抬头,闪烁的瞳孔中倒映着法术越发迫人的光辉。
一切都....结束了吗!
白色的身影略过,将易子然包裹的同时又将他送到了安全的地带,似是没有看到周围虚族人警惕与漠视的目光,抬步挡在易子然的面前,易霜辰面上冰霜尽显,对着陈齐几近愠怒地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动他。”
陈齐看着他,突然一笑:“刚才不小心给忘了,真是不好意思。”
易霜辰身子一僵,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齐,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易子然道:“你回去,马上。”
恍然回神的易子然听到这依旧平静如常的话,立时一脸不敢置信对着易霜辰道:“你....居然不管?他可是把爹的.....”
易子然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凝聚在易霜辰的手臂上。
本该如直线条般流畅的地方凹下去了一大块,深可见骨的抓痕覆在上面,法术烧灼了一方肌肤所以没有立时流血,外边一圈灼痕,内里鲜红可怖,隐隐有着焦.味,弥散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