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两当初究竟是怎么成为死敌的？”楚自熙到萧战的旁边半蹲下身，从空间戒中取出丹药递给萧战，挑眉:“嗯？”
萧战接过丹药，看了一眼楚自熙，张口服下，冷淡地道:“他那张脸我看不下去。”
“恒歌通常都是一副骷髅架子的模样，哪来的脸给你看。”楚自熙一笑，视线移到萧战脸上清晰的拳印上，又拿了外伤药给他擦拭:“而且他模样也不算差，当初可勾走了无数姑娘家的芳心。”
脸上擦拭的力道说不上轻柔，却染了一分心疼与怜惜，萧战心中的狂躁被抚平些许，平静地道:“你说的姑娘家是指蜘蛛女还是死.尸.鬼？亦或是天天在他房间门口堵着的吊唁蟾蜍？”
“那你还指望无回恶渊能有个什么正常点的姑娘？”楚自熙抱臂问道。
“你身边就挺多，品相不错，贤淑温婉。”萧战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光是每日争着伺候你的就不下于十个。”
“是是是，九个来刺杀我的，一个修炼狂魔找我讨教招数。”楚自熙收回药瓶，视线在不经意间略过某个地方的时候停顿下来，道:“手摊开，给我看看。”
萧战并未照做，淡着脸道了一句‘和你的手差不多’，便双膝后曲欲要起身，只是刚起了半个身子，整个人就被楚自熙一手推了下去。
萧战:“......”
楚自熙钳着萧战的手腕拖去面前，拇指执着地将萧战紧握成拳的手指一根根地剥开，剥开的指尖染着点点液体，袒.露之后，四个小血洞连成一线，在掌心模糊了一片腥红。
萧战看着楚自熙，面无表情道:“连药都不用上的小伤，明日即好。”
楚自熙转眼看他，半响轻轻道了一声:“萧战。”
“嗯。”萧战含糊地答了一声，刚准备再次起身，头顶的力度却让他再次落座于地。
这次萧战没有反应过来，他似是错愕不及，呆呆地转过眼，看着楚自熙。
柔软得如同绒毛一般的触感在手中流连，楚自熙一下一下轻力地揉搓着萧战的头，察觉到萧战的视线，手掌向后掌着萧战的后脑勺，将萧战的头揽靠在自己的心口。
萧战保持着呆愣的神情，就像是全身都失去了力气一般任着楚自熙的举动。
楚自熙道:“听到了吗？它还在跳。”
鼓动的心跳声接连不止地传入耳畔，萧战的眼睛里似是有东西在不住闪动，他动了动嘴皮，却是什么也没说。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原谅了恒歌了吗？”
不待萧战回答，楚自熙便先答道:“因为我明白，自己始终会是孤身一人，所以并未对其他人有过太大的期待。”
“背叛、抛弃、绝望、疼痛，一直以为会这么持续下去，到我癫狂，到我崩溃，直到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人站在了我的面前，他为了我身临险境，他在所有人背弃我的时候对我说，跟我走。”
“萧战。”楚自熙伸手，握住萧战用指甲刺破掌心的手:“你说他对我而言重要吗？”
“......”萧战敛眸，没有立时开口，就在楚自熙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风轻云淡的语调从怀中传来:“那你还不愿以身相许？”
“......”催人泪下的气氛瞬间消弭，楚自熙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他一拳将萧战掼在地上，起身唤出飞剑:“等他来世投胎成个姑娘或许我还会考虑考虑。”
萧战起身，一脸平静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道:“那人愿意为你独守空房衣带渐宽，你却只是考虑？没想到你是如此薄情寡义的人。”
楚自熙笑脸一僵。
他缓缓抬手，以手揉额，额角却还是止不住青筋暴跳，干脆直接踏上飞剑驶离，眼不见为净。
萧战抬头，温润的笑意从眼中一略而去，他同样唤出了飞剑，不紧不慢地朝着那道身影跟了上去。
法术的强威迫近，迷茫神游中的易子然立时揽紧了怀中的易霜辰，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恒歌:“陈齐！你有什么招数尽管......”
半空中的恒歌目光都没有偏一下，直接驶进了隧道。
“冲我来......”易子然道。
带来的阵风糊了易子然一脸，易子然被风刺得眼前迷蒙，半响后，无语望天。
偌大的祭坛上，哭爹喊娘的叫声此起彼伏。
真的是哭爹喊娘。
“娘，娘你看我一眼啊娘，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好不好？娘....”
“爹你别找了，大活人就在你面前你找什么啊爹！爹，别找了......”
“娘，我回来了，对不起，娘....”
三番四次地叫着，致力于寻找的灵体终于停了下来:“回来了？”又在呼唤的人希翼激动的泪眼中笑了笑，伸出手似是要去抚摸自己孩子的面颊，温柔声起:“回来就好....怎么，一夜之间，长这么大了啊.....”
“当然了，这都多少年了，娘你看我，我都......娘！！”
‘嘭’的一声，慈祥的笑容眨眼不见，化为点点粉尘向天空飘散而去。
“啊——！”宛如杜鹃啼血般嘁厉。
恒歌呆愣了一瞬，慌乱地张望起四周，寻找记忆中那熟悉的身影。
“你们回来了，你们爹娘最后的念想也实现了，不去投胎还能干什么。”略显老态的声音带着分不怒自威:“一群不孝子，回来一次就这么难？！早干什么去了？！”
“......”恒歌道:“爹。”
“别叫我爹！谁是你爹！你爹早死了！”族长吹胡子瞪眼。
恒歌走了过去，轻声道:“可不就是死了吗。”
“兔崽子，你敢咒老子死！”族长气得直跺脚。
恒歌抬头认真看着他，发白的额角发鬓，精壮的躯干，菱角分明的面庞，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爹，你一点都没变。”恒歌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变了。”
族长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怎么比以前变丑了不少，你真是我家游歌？”
“嗯，你家的，独一无二。”恒歌放下手，又抬眼，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你小子...看什么看？”族长被看得不自在。
“爹，你死了。”恒歌道。
“要你提醒？！”族长怒目:“兔崽子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庆幸老子......你....游歌？”
恒歌将从眼中抑制不住流出的液体抹去，道:“长恒也走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族长面上一僵，似是想伸手摸摸恒歌的头:“长恒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恒歌直直地看着族长伸来的手，期盼或是委屈，难受或是无助，最后却突然偏了头闪去一旁，道:“反正你也摸不到，又摸什么摸？”
“....薛游歌，你个不孝子！！”
“爹。”恒歌充耳不闻道:“我比你厉害了。”
“你的天赋是老子给的，得意什么！”发现自己确实探查不出恒歌的修为，族长气哼哼地道。
“爹。”恒歌又道:“我会带领好虚族。”
族长的面色缓了下来，眸中带着难喻的柔和:“嗯。”
“所以，爹。”恒歌顿了一下，艰难地开口:“你可以休息了。”
“是啊，我终于可以去陪你娘了。”族长道:“让你娘等了这么久，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得不理我。”
“娘顶多让你跪搓衣板。”恒歌道。
“臭小子。”族长笑骂了一句:“你娘要知道我是为了等你，指不定好吃好喝的准备着。”
“嗯，谁让娘最喜欢我。”恒歌点头。
族长额角跳动了一下，又是不自在地道:“你就知道你娘喜欢你？”
“阿花也喜欢我，每次见着我就扑上来舔我一脸口水，见你就追着咬。”
“......臭小子。”
“死老头。”
“我......一直以你为豪。”
“......”
“好像从你懂事起，就没怎么抱过你了。”族长道:“让爹抱一下，怎么样？”
恒歌不动声色地将攥紧的拳背向身后:“你碰得到我？”
“自然可以，别小看了你爹，你爹当年可是.....”
“别闹小孩子脾气了。”恒歌抬眼:“使用秘法会损害神魂的你不知道？真想给我娘送一个老孩子过去？你舍得娘哭，我舍不得。”
“......”
“虚族我会给你管好的。”恒歌转了身，背对着他:“你只管安心走便是。”
“......那爹真走了？”
“走走走。”
“真走了......”
“只管走。”
“记住以后照顾好自己，饭多吃点，没吃的别整冷饭冷菜，实在不行你就找个丫鬟。”
“天冷的时候衣服多穿点，当族长，担子重，扛得住就扛，扛不住....尽量别累着，爹时间不多，也不能都教给你......”
“还有你性子急，做事都别太冲动，多想想后路....”
“以后要是找了媳妇，别忘了给我们说说，要是有了孩子，必须给我们说......”
低沉的男音声音愈来愈小，逐渐地，消弭无影。
恒歌沉默了半响，沙哑着声道:“磨磨唧唧的。”
他看了一眼其他还在致力于唤醒自己亲人灵体的虚族人，抬步向外走去，徒留地上几滴未干的水渍。
从祭坛到祭奠的法阵，恍惚的神情在看到地上那些昏迷的人时变得阴暗无比，只是刚踏步的瞬间，问话从旁侧传来。
“哭过了？”
恒歌一惊，随后转身，对楚自熙半躬了身，道:“主上。”
楚自熙抱臂看着他:“你不是骷髅么，哪来的眼泪？”
“....主上，我换了身子的。”
“哦对，不小心给忘了。”楚自熙漫不经心地道:“没舍得让你爹碰到你吧？”
“......”
“看来是没舍得。”楚自熙道:“不难过吗？”毕竟是真的生离死别了。
“那我该怎么办？”一些化魂固体的秘法会损耗神魂，但也有不损耗神魂借助外力的暂时性秘法。至于真正的原因......恒歌苦笑道:“让他知道自己引以为豪的儿子，早已变成了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
楚自熙看了他一眼，又道:“准备怎么处理这些人？”
“杀了，祭魂。”
“易子越和他爹不用说，其他人罪可致死？”
“死？”恒歌的声音冷得异常，他嘴角染笑，阴毒狠辣:“足以让他们生不如死。”
楚自熙嗯了一声:“易霜辰留着。”就算不留他也让萧战把他们先带回去了。
恒歌沉默半响，道:“是。”
“那你慢慢弄。”楚自熙摆了摆手，唤出飞剑:“明日午时去西湖一趟，记得将你的族人叫上，请你们吃顿饭。”
“吃饭？”
“只管来便是。”
“是......主上。”
“怎么了？”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萧战他...”
“嗯，知道。”
“那您？”
“暂时不能接受。”楚自熙想了一想，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道:“也许以后能吧。”
“您.....为什么？”
“我对情爱本就没多少要求。”楚自熙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道:“至少，他没有背叛我。”
恒歌捏拳，不再说话，拿一种极度悲伤的目光看着楚自熙，而楚自熙只是不带犹豫地踏上了飞剑:“恒歌，各有各的路，我不会怨你。”
“但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随后再没看恒歌一眼，向着萧战他们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