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迅个老婊·子于是趁着风雪交加,夜黑两眼高于顶,挎着个竹篮甩着臀,扭着腰就行了四里半的路,一脚跨进了东区庄园。
——寻找他的良人的记忆。
李凡宝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他如何让那杨琼玉记得他时,他侧头扶额细细想过之后,眯眼不语,很深沉的样子。
一只罩着铁甲的手臂赫然横在仓迅直挺的胸脯前,一声粗吼:“来者何人?”
仓迅一只脚门外,一只脚甩在门里的半空中,他将手中萧一竖,塞进铁甲手臂与他的胸脯之间,眼盯着粗壮的铁臂离自己越来越远,他缓缓落下甩在门里的脚,霸气非常的撇着外八字,一扯裤腰带儿,腰侧白里透红的嫩肉架着一块黑乎乎的牌子侧漏出现。
拥有铁臂者尴尬让开,仓迅勒着裤腰带咕咕哝抱怨:老子连皇宫都来去自如,你个外人住的庄园还胆敢拦着老子,老子看看这里除了有我的心上人,还有什么?
里门一推开,细细的吱嘎声与这豪壮的铁门的形状甚是不般配,好比一个捏着芙蓉花掩面的壮汉一般。
仓迅伸着脖子,鬼鬼祟祟,朝里看了看。
吓!
想是前几日隆重入住时的装饰还没有撤走,一丈宽血红的稠毯,自门槛上一路延伸至没有了灯火摇曳的地方,红毯两旁积雪成堆。
门夹着脑袋,仓迅举目望去:园子这一副样子是血流成河
一进园子,仓公子的嘴巴就没停下来,一个劲儿的夸这园子富丽的简直是富丽,表示像自己这样住过王府,睡过皇宫的人也不得不折膝仰望。
于是,他果断仰望着这富丽的庄园,一脚踏空,折了膝。
雪深深,膝跪地没入雪中。一眼望见,半截腰身露出在豆灯下,腰细,如柳。
满腹感慨的抚摸一把镶金的大柱子,仓迅一脸享受,软着腰臀蹭了上去,指间执着早间不知打哪儿弄来的一支半旧不新的翠绿的长萧,一下一下的轻拍自己的脸,在摇摇晃晃的星星灯火下,一身俏丽的青底白碎花儿长袍让他美丽极了,他贴着镶金大柱兴趣盎然地问一路同扯来的肘子。
“这儿可比王府有范儿多了,哦?”
肘子一副见识多广、不屑理之的模样,撇嘴:“用来招待外宾都是些脸面上的功夫,这庄园就好比仓公子你,总归招待的都是些来去匆匆的主儿,不掏心,不掏肺,利落无情,美丽,范儿足。”
仓迅一个踉跄,愤愤的将长萧在指间耍出了半朵娇艳的菊花,边快步走,边磨牙:“一日为妓,终生是娼。我懂,我懂。倒是不知道你个狗奴才跟谁学的,你家主子半天挤不出了屁来,你的话倒不是一般的多,咳,南无阿弥陀佛。”
肘子跟在背后,拢着衣襟小跑,心道:我一个奴才,你一个妓子,我的口才只你能享,乖乖受着吧。
(妓落朱门被奴欺啊啊啊啊!!)
屋里的灯火倒是很乖巧的明亮着,杨忠玉窝在铺着厚重野物皮毛的太师椅里打呵欠,一脸抱歉的瞄着仓迅。
仓迅小心翼翼地把腰上的竹篮放在桌子上,回头喜形于色的望杨忠玉。
杨忠玉笑:“杨琼玉陛下早间进宫去了,还没回来,你这礼物就先放这儿吧。”
仓迅转身,眉眼依旧弯弯,他三步作两步的迎到杨忠玉面前,亮出芊芊玉指,抚摸杨忠玉的脸颊:“阿玉~。”
仓迅此番乃掏心掏肺,肺腑之意境。
杨宗玉猛打一个激灵,差一点儿掀了身上的皮草,一蹦而起,又看了看仓公子的确慈眉善目。他暗抖,忍住了。
仓迅慈眉善目:“最近看你脸色不大好,略白。”说着指捏杨忠玉消尖的下巴专注的左瞧瞧,右瞧瞧,瞧进了一双面若境玉,深处隐隐出现落寞繁华的眼眸里,他道:“不该吃的东西,便少吃些,最好碰都别碰。”
杨忠玉笑笑,几分无奈:“你这风大雪大的半夜,打扮的的如此娇俏动人,总不该是送两个冷馒头给我兄弟二人吃吧?”
是的,那个被仓迅一路当宝一样或背稳或搂紧,编织的迎春花一样的粉红竹篮里,装着又大又白的两个冷馒头。
——那是肘子的处女作。
肘子说,我们家乡提亲都送馒头,谁提亲,谁做,诚意足。
但仓迅坚信:处子的初次是最好的礼物,厉命肘子操手。
听了杨忠玉的话,仓迅腹诽:出门时还没冷呢。
“你就直话直说吧,绕那多的弯儿,不嫌脸皮撑得累的慌。”肘子一杯热茶下肚后,感觉茶微苦,于是愤怒。
仓迅虚瞄肘子一眼,见肘子皱着眉,大有即将要长篇大论之前兆;仓迅对他手一挥,动作未歇,屋里熄了蜡烛一只,他俯低身子,凤眼一眯,凝望着杨忠玉,奉上茶水一杯。
杨忠玉唇触杯沿,疑惑的望一眼一脸期待的仓迅,饮一口。
“阿玉,我有意要做你的嫂子。”
咳咳咳咳咳
杨忠玉的手指那叫一个抖啊,蔌糠一样,想是觉得威力不够,干脆抖抖索索收回,锤胸口,此番咳得耳根通红,眼冒金心。
仓迅一脸惆怅的扶着杨忠玉的肩膀,一扭腰往太师椅上一坐,只容一人的太师椅此时硬是被仓迅挤进来,挤得咳得正撕心裂肺的杨忠玉糊里糊涂的就伸着手往地上滚,仓迅连忙扯着他的后颈,将他拉回来,一手帮他顺着背,一手揉自己行了半夜路的小腿肚儿。
等到杨忠玉渐渐只是粗喘,却依旧言语不得,仓迅压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语:“年幼时期,一仙风道骨的先生进得我家大门,凝望我面相,曰:‘此娃豆腐额,桃花眼,鹰勾鼻,嫩杏丰唇,乃旺国旺夫像。”
仓迅殊不知,那外地口音极重的仙风道骨的先生说的是:此娃豆腐额,桃花眼,嫩杏丰唇,乃亡国旺夫像!
杨忠玉终于缓过劲儿,由于咳得过猛,眼泪直接就给飙到了眼眶处打转,他双眼泪蒙蒙的瞪仓迅:“本尊就知道,半夜闯我家宅者不是强盗,就是采花儿贼,仓迅你刚好应了第二种,想采花儿不说,你还想永久居留,作为杨家说得上话的本尊是决计不会同意的,你你你个婊·子。”
杨忠玉说的恶狠狠,却冷不丁的一滴清泪飘落脸庞,霎时便楚楚可怜了,他急忙慌慌张张的尴尬狂抹脸。
正待这时,一阵寒风过境,拂了仓迅后脑,他回头。
门已大开,杨琼玉面色常然的背风负手而立,一身墨色长袍,细细的金丝线在那通体沉墨的衣袍上九曲连环,着勾勒出一幅景秀山河图,整个人看起来,
直叫做英俊潇洒啊!
仓迅反应快的很,他起身之前不忘先将杨忠玉安顿的如同他从未与他抢过椅子一般无二,杨忠玉似笑非笑的顺从他的动作,稳稳地又窝进太师椅里,眼里玩味十足。
仓迅低头,眼皮高举,对着杨琼玉浅浅一笑,屈膝下拜:“小生羽国正四品宫院侍郎见过大明国皇帝陛下。”
杨琼玉倒头慢悠悠看一眼黑压压的天际,确定这是三更半夜之后,回望此时端姿的仓迅,与仓迅四目相对时,他眼里寒光直射,射了半天以为这位美丽的男人会有什么反应,比如垂眸,比如扭头,比如不笑了。
却不想,这位美丽的男人,仓公子不仅不躲不闪迎着他越来越冰冷的眼神,而且姿势依旧美丽立在屋里,端着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你好。”杨琼玉冷冷应了仓迅,跨进屋内,背后的门随之被关上,一阵清冷的气息和着关起门时低沉的‘咯呀’声,似乎一下子炸开了屋里原本还算安静和谐的气氛。
肘子早已立起,微微低头敛着手站在火光微暗的角落,由于故意隐藏了声息,杨琼玉进屋半响儿才见着他,不经意的挑着眼尾一撇,问了句:“付王府什么时候斗胆给李凡宝配侍从了?”
没有人回答,仓迅事不关己,眼瞄杨琼玉啄着茶杯岩壁的嘴唇,断定:这只嘴唇,很适合接吻。
杨忠玉低头抱着膝盖挠脚,显然不想说话。
肘子心里提了几口气,终是发不出声音,他只觉得在这明国陛下面前,他的呼吸都不够顺畅。
“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杨琼玉放下茶杯作势要走进偏厅。
“别。”这一声‘别’是肘子喊出的,他咬着后牙根儿,浩然正气的望着杨琼玉喘了几口,艰难的道:“仓公子来这里找您有事儿。”
仓迅闻言也不含糊,显然对于这个婊·子来说,此番也没有什么好做作的,于是依旧迎上杨琼玉投来的目光,他半分贤惠,九分半殷勤:“你吃饭了吗?”
肘子脸漆黑,不可思议的望着仓迅,瞪眼气恼:那出王府之前精心准备的一往无前的开场白,显然已经没了用处。
杨琼玉疑惑的看仓迅,想了想,道:“吃了,怎么,你们没吃饭来的?”
“哟,可惜了仓公子带来的俩馒头了,又大又白。”杨忠玉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漫不经心的绕圈儿磨,瞟一眼顿时局促了面目的仓迅,嘴角微微扬起。
“那不是用来吃的。”肘子回道。
“馒头不用来吃?那又大又白的难不成是馊的?”杨二公子其实想问:难道下毒了?
仓迅对上杨琼玉耐心中有点儿讥诮的眼眸,他道:“自然不是馊的,吃也能吃,但就是——”他转头笑看杨忠玉:“不做吃食。”
“乃定情之物。”肘子自认乖巧道。
杨忠玉杨琼玉仓迅三人一同向后打跌,杨忠玉原本就坐在太师椅里,最多也不过是身子歪了一下,仗着椅子上野物皮毛堆得厚实,又给弹了回来。杨琼玉身边有桌案,闪腰之际手一撑桌面儿,倒也立的稍险。仓迅一番不甚雅观的凌波微步站稳之后,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长萧贴嘴角,向杨忠玉微微鞠躬:“正是此意。”
杨琼玉望向杨忠玉:“这么说,这位协理后宫的仓公子今夜前来是上门提亲来的?”
羽国正四品宫院侍郎的职责是帮东厂公公协理后宫粉黛三千。==!
杨忠玉缓缓道:“他说要做我的嫂子。”
“虽一看就是个被压的,倒是坦荡的很。”杨琼玉道。
杨忠玉道:“看来蛮和陛下的胃口。”
杨琼玉道:“暖床无妨。”
仓迅被这杨家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话中并不隐晦的意思,搞得半响儿回不过神儿,但听得杨琼玉说暖床无妨,他的小心肝儿瞬间开出一朵黄橙橙的百叶针,但面上却严肃了,他道:“你爱菊吗?”
杨琼玉道:“这都快要进腊月了,菊花?忘了。”
“那您**吗?”
“这倒是有意。”指尖一弹胸前衣襟,杨琼玉嘴角含笑抬头,眼里雪絮飘飞。
仓迅似乎松一口气,他缓步走至杨琼玉面前,伸着脖子,望进杨琼玉的眼眸里,他笑如四月桃花:“我愿你娶我,我愿为明国国母,陛下觉得如何?”
杨琼玉委婉:“朕必不愿早朝,国必亡!”
仓迅的身子直直的向后仰,后脑勺儿磕向地面时发出怵人的轰咚声——他眼眸含泪,死不瞑目!
内心仰天长啸:你你你你,你瞎了皇帝眼!!没看见是我是一副旺国旺夫相吗?
“啧啧啧,才刚住进来就要贵国修地板,真是有些过意不去。”杨琼玉难得笑的满足,眼盯着仓迅后脑着地处,露出几分惋惜,起身悠然走近偏厅。
肘子猫着腰上前蹲在仓迅身边,一脸担心的唤:“仓公子,仓公子?”
不见应。
“仓婊·子,仓婊·子,老仓婊·子?”
“啊。”老仓婊·子眼珠子毫无章法的乱转,张嘴啊了一声,又没有了声息。
杨忠玉打一个长长的呵欠,腰一软,倒头就在太师椅上合上了眼,半响儿睁开眼睛,笑看依旧躺在地板上的仓迅。
“你今晚走不?不走本尊就吩咐下人给你们安排一间房,走的话,赶紧,这叫什么?啊?一晚上,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叫胡思乱想。”
仓迅恍惚中闻言鼓起腮帮,愤怒杵眉。
杨琼玉不知为何又从偏厅探出头,十分无奈的看着杨忠玉懒得不成形的样子:“非要把你锁起来,才什么事儿都不起哄。”
杨忠玉把头埋进野物皮毛里,肩膀一阵乱颤,朦朦胧拢发出几声笑的隐忍的咕咕声。
仓迅边甩着袖儿走边红着眼踢飞一路上的石子和积雪,嘴里呼呼的直喘气,却一句话不说。
肘子提着灯笼跟在后头,由于腿直接比仓公子的短,必然跟在后头小跑,跑了两里路后就感觉喉咙发干,嘴唇也快要裂开了,他一个纵身落到仓迅面前,劈腿伸着手臂抵住仓迅的胸脯,让他停下来。
“你干什么?走的时候还对人笑成那样,一出门就变了脸,这腊月里的天也没你的脸变得快啊。”肘子大吼,手中的灯笼迎着风胡乱的甩来甩去。
仓迅红着眼睛看肘子,气喘的不行,肘子的脸在夜风中被吹得通红,那是一张孩童的脸庞,它正愤怒着仰头对着自己,眉心皱的死紧。
许是地上积雪太厚,白的太刺目,夜也颇深,黑了天,风拂眼眸。
仓迅几乎想也没想,手臂一横,捞过肘子的脖子紧紧地搂住,唇压下。
动作过猛,肘子手中的灯笼在仓迅将舌尖流进他的口中时,倒落在地,瞬间熄灭。
风随着夜深越渐越大,渐渐地天际一点白,接着雪絮飘落下来,漫了满满的旷野天地,照亮了天空,一片落在仓迅的耳鬓化成水,滴答一声栽进了肘子茫然睁大的眼眸里冒泡儿溢满,划过眼角坠地融入旧雪中,砸了一个洞,不深,不大。
仓迅的手摸上依旧呈半呆愣状的肘子的腰,冬天的衣衫毕竟过于厚重,他合拢几次手掌也没有什么实质的感觉,就将手探进肘子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