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地寒冷起来,院子里的菊花却开得分外灿烂,历经寒霜秋冻,却益发的精神。
这几日,清澜见祖母身体有所好转,不觉也高兴。趁机向祖母建言,让大哥一起过来用午膳。想是祖母觉得子孙绕膝确是一件美事,便欣然同意了。因此,这几日福馨堂着实的热闹。
好在祖母也只逢初一、十五以及某些特殊日子才吃素斋。清澜想着前世的几道菜,不觉有些嘴馋,既满足口腹之欲,又能够为祖母尽尽孝心,自然何乐而不为。因此这几日都在祖母的小厨房跟着厨娘研究菜式。
大小姐才九岁,又十指不沾阳春水,就只好动动嘴皮子。这厨房的秦妈妈也是个伶俐人,瞧着老夫人喜欢大小姐,自然也竭力往她跟前凑。几日下来,竟也试出了几道未见过的好菜,得到了老夫人的称赞,不禁对清澜愈加佩服。
这天中午,清澜正备了几样新菜式。
一道三丝银鱼羹,清淡爽口。银鱼高蛋白低脂肪,最适合老年人食用:先将银鱼洗净,选去软烂的,沥干水,加蛋清、少许盐、黄酒,用手抓匀。香菇提前泡发,切成丝。茭白切成丝。葱切5厘米左右的小段。然后坐锅热油,把香菇丝、茭白丝快速煸炒下,加清水煮。锅中水煮开后加调好的银鱼,汤再次煮开,随即勾芡,加盐,撒上香葱段、麻油,出锅。
一道桂圆童子鸡,补气血,安心神,适用于贫血、失眠、心悸。健康人食用能使精力更加充沛。做法也很简单:将鸡去内脏、洗净,放入沸水中氽一下,捞出,放入汤锅;再加桂圆、料酒、葱、姜、盐和清水,笼蒸1小时左右,取出葱、姜即可。汤味清淡鲜美,鸡肉入口即化。
另加一份素蟹粉豆腐,一个菌菇滑蛋,一盅冰糖桂花红枣炖红梨,润肺止咳,养颜补血,最适合秋季进补。
不久,大哥准时前来。三人依次落座,正要动箸。于妈妈前来通报,老爷下了朝,正要过来陪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吩咐丫鬟添了副碗筷,又让厨房再加上两个菜。
清澜看着,低下头寻思: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不一会儿,只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了一下。帘子一揭,暗青色衣袍闪入垂下的眼帘,正是赵容诚。
“父亲安好。”
“爹爹辛苦了。”
赵容诚一愣,像是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自己的一双儿女。
面色一整,“嗯”了一声。转而向老夫人行礼:“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好好。别将这些虚礼了,快坐下吧。”
赵容诚依言坐在次首。左右早有丫鬟婆子将热毛巾呈上,让他擦了手。
祖母举箸。大家开始用餐。一顿饭吃的静悄悄。想是菜色合口,父亲又一碗吃罢,比平时又添了半碗。
漱口完毕。回到正屋内,大家依次落座,丫鬟们将刚烹好的茶端上。
啜了一口,赵容诚放下杯子。
“怎样?我这里饭菜可还合赵大人的口味?”祖母笑眯眯地看向二儿子。
“娘,”父亲似乎被调侃的有些不自在。瞥了自己儿女一眼,说道:“秦妈妈的手艺确实见长了。”
“呵呵,你想岔了。这可是澜儿的功劳。这几日身子不中用没胃口,多亏了澜儿。”祖母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哦?”父亲显得有些诧异。
清澜站起身,往前一步,行了个礼:“祖母,这是孙女儿应该做的。”顿了顿,她决定接过这个梯子,看了看恭身玉立的哥哥,又言:“爹爹国事劳累,为人儿女自该给父母家人分忧。只是,大哥和我能力浅薄,见识又短,只会日日陪伴祖母,让祖母开怀。澜儿只盼大哥以后能成为爹爹左膀右臂,为赵家光耀门楣。”
一番话说下来,清澜出了一身汗。偷偷抬眼看看父亲,又看看祖母。暗暗叹气,哥哥不是真的木讷吧?
只得咬了咬牙,继续道:“祖母,爹爹,澜儿并无私心,只是身处深闺内院,想着维持这等光景实在不易,大伯和爹爹一个在外,一个在京,相互帮衬。日后大哥和二哥也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罢了。不如请先生来府一同教导。望爹爹成全哥哥的向学之心。”
祖母搁下茶盏,笑意盈盈:“琦儿,难得你妹妹考虑周全。你如何看?”
赵言琦不由一震,迈步上前,一掀长袍,躬身跪地:“祖母,爹爹,澜儿所言,正是孙儿所愿。孙儿定会刻苦读书,不枉为赵氏后人!”
“说得好!”赵容诚站起身来:“希望你真能如尔所言。我会尽快为你和扬儿择一良师,切不可再行鲁莽荒唐之事。”
转身向祖母一揖:“母亲,儿尚有公事,先行一步。母亲务必保重身体。”
祖母含笑点点头。
赵容诚转身大步离去。
“多谢祖母。”两兄妹一起拜倒。
“傻孩子。你们若是阿斗,我也扶不起。你们若真心视我为祖母,我自然是你们的靠山。想你们母亲当年,可是果敢多了。现在澜儿才有了几分你母亲的性子。”此话说得意味深长。
走出福馨堂,俩兄妹齐齐松了口气,不由相视而笑。
“今日多亏了妹妹。”
“大哥不必多言。妹妹心中倒有一个疑问。”
“妹妹尽管问,哥哥知无不言。”
……
夜晚时分,思云居内一片寂静。
沐浴后犹带着一股清香,清澜坐在榻上,微微倾斜着倚靠在引枕上,隐隐透着一股娇柔妩媚和少女的清纯稚嫩矛盾却又和谐交融的惑人魅力。在旁边忙着铺床的沁雪一转头,不觉看傻了眼,想着自家小姐真是好看极了。
清澜却是在想着午后哥哥说的话。
照哥哥所言,外祖父曾任翰林院掌院,更曾是太子少傅,教的正是今上。父亲也曾拜如外祖父门下,也因此结识了当时的太子,只不知外祖父和父亲在那时的夺位之争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无论如何,这些朝政之事都与深宅中的母亲无关。她只是偶然结识了父亲,几次因缘际会之下俩人产生了感情。可是却遭到了外祖父母的拦阻。外祖父似乎认为父亲身为宰相之子,出身显贵,相貌清俊,以后未必会对女儿一心一意,并非良配。外祖母也欲为另择佳婿。无奈母亲坚定异常,甚至不惜断发常伴青灯古佛。二老仅有一子一女,对女儿自幼娇宠,心疼之下只好同意。
婚后几年两人倒是琴瑟和鸣,不久生下了大哥。后来之事却很纷乱。想来大哥也是经过了一番打探。
据说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父亲更是青云直上。一年后祖父病逝,祖母避世礼佛。然后当年的刘姨娘,也就是太后的远房侄女就以贵妾身份抬进了赵府,懿旨赐行平妻之礼。当时母亲刚怀上自己,听说终日以泪洗面,身居内室,不见世人,也不见父亲。生自己难产后,缠绵病榻,不久就去世了。
而外祖父因此怪罪父亲,在加上政见分歧,翁婿两人愈行愈远,渐渐断了情谊。舅母几次上门探望侄子侄女,却被刘姨娘冷言气走,之后就绝少上门了。
这些传言在下人中流传,听着合情合理。但清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母亲心性如何,祖母早已提示一二。连婚前都敢于为自己感情抗争的女子,会在婚后逃避退缩,不顾儿女自绝生路?如此爱父亲,后来却不见父亲不听解释更不曾质问过为何变心?
就是父亲,虽冷淡自己和哥哥,但为人尚属清正,他如何会对情思深重的母亲不闻不问,直至病死?与外祖父之间,难道也不顾师生情谊,不惧世人口诛笔伐?
细细推敲之下,只觉处处疑团。
不过,舅母来访被拒这一点清澜倒是深信不疑。刘姨娘不是善类,以前的自己和哥哥被蒙蔽多年,在外人眼中显得孤僻木讷,委曲求全之下又怎会主动寻求帮助?
在这里,自己无异于孤女,自己必须借势求生。
寒露之后不久就是霜降,清澜只觉日子过得飞快。练练字倒是心头所喜,也颇能打发时间。若能和平度日,省去后院纷扰,清澜只会觉得人间天堂不过如此。可惜总不得清闲。
水兰这丫头午后带来一个消息:大哥身边的刘二又去了倚柳居,待了很久。问题是,出来后他手里拿着一个青布包袱,随后鬼鬼祟祟回到翠竹苑进了大哥房里,不一会儿四处张望着溜出了门。
清澜闻言吓了一跳。此时父亲态度刚有好转,哥哥读书有望,万万不能再出岔子。
想到这里,起身急匆匆的带了两个丫头去往翠竹苑。
到了苑内,幸好哥哥并未出去。见到自家亲妹,他显得颇为诧异欣喜。
“哥哥,什么也别问。”进了屋,吩咐下人把院子看住,任何人不得出入。想想尚不放心,又叫水兰带了几个人去苑门口守着。
接着把门一关,跟沁雪两个就开始翻箱倒柜的寻起东西来。倒把赵言琦弄得一头雾水,不过他也知妹妹不会胡乱一气。只看着清澜找的满头大汗,不由问:“我能做什么?”
清澜叹了口气:“哥哥,可能有人往屋里塞了东西。你也找找多了什么?”
自己屋里哪里能藏物,自己当然最清楚。不一会儿,就翻找出了一个青布包袱。正是水兰所描述的那个。
将包袱一抖开,两人不由同时“哎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