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瞿维什提的覆灭毁掉了成千上万的家庭。扎既然不愿提起这段古老的伤心往事。约纳与阿赛自然就保持了沉默。马车走到吊桥中央缓缓停下。三座吊桥在此处交汇。一栋白黑半白的屋子凌空建设在深渊之上。随着峡谷底部吹來的劲风不停晃动。“这是瞿维什提联合执政官的官邸。现在还沒到办公时间。从这里穿过可以节约不少时间。”车夫三身藏在车顶介绍说。
“当官也是一份危险的工作呢。”东方人评论道。
相较于宽阔深邃的大地伤痕。轻便马车显得渺小无比。清晨时分吊桥上并沒有多少行人与车辆。车轮辘辘碾过桥板。足足十分钟才到达对岸。一大早。瞿维什提右镇的蒸汽机械就开始砰砰作响。气温起码提高了七八度的样子。在黑色的建筑群中穿梭了一会儿。一座宏伟的玄武岩建筑出现在眼前。从审美的角度说。这栋外表缠满诡异管线、贴着金属外壳、打着无数铆钉的半机械建筑连半点美感都沒有。但全世界沒有一个人敢对它报以轻视之心。因为六层楼高的建筑物顶端刻着一行字:蒸汽傀儡术士协会(总部)。
作为距离蒸汽傀儡技术发源地埃克巴塔纳最近的大型城市。瞿维什提从火山之国对外开放的时刻起。就成为无数虔诚求学者的聚集地。在吐火罗与佛国韦达开放边境的和平年代里。來自大陆各处的异乡人背着沉重的背包徒步穿越国境线。从瞿维什提出发前往埃克巴塔纳寻求炙热蒸汽的梦想。协会顺理成章在座拥有天然活火山地热资源的城市成立。战争之城因蒸汽傀儡术士而繁荣。但强大的术士沒能阻止城市在一次次战争中毁灭。在五大行会中。蒸汽傀儡术士协会是唯一命运多舛、总部遭到多次毁坏的一个。同时。也因这种反复毁灭与重建而具有其他行会所缺乏的新兴活力。
约纳呆呆地望着协会总部的异形建筑。先入为主的想法在渐渐改变。诚然这栋大楼并不符合传统审美。但若仔细端详。那分明是一具精巧至极的机械:缠绕楼体的管道像蛇一样蠕动伸缩。细密的纹路扩张、收缩。优雅地传递着能量;一只巨大的表盘嵌在大楼顶层。时针、分针、秒针、三个太阳的日相仪与月相仪滴答转动。透明表盘后面。无数精密的齿轮天衣无缝地契合在一起。在摆锤的驱动下流畅地转动着;楼梯上的每一块金属板都可以打开并转动。组成一面闪亮的镜子。无论在任何时刻都能将阳光反射至楼顶的扩散板上。给整栋建筑提供充足的照明;看着六根喷出浓浓白雾的烟囱。约纳怀疑这栋奇怪的建筑会不会根本像一具魔偶一样。随时可以拔起腿來到处行走。
“有时间的话。真想好好参观一下呢……”占星术士感叹道。
“你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保准被他们像皇帝一样供着。埃克巴塔纳男爵大人。”阿赛嘿嘿笑道说。
马车穿过奇形怪状的黑色都市。转过一个巷口。眼前出现一望无际的荒原。东方人伸手向前一指:“那里。约纳兄。一直向东就能到达吠陀首都摩睺罗伽。我此行的终点。上次经过的时候我并未进入那座城市。不知现在被梵天搞成了什么样子。”
“摩睺罗伽……”距离这座城市越近。耶空的形象就在心中变得越加鲜明。那是沉默的南方伙伴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约纳不禁对流落他乡的故友们心生惦念。他悄悄握住衣袋里的鸡蛋形通讯器。随着黄金之城巴克特里亚变得越來越遥远。哈里玛雅亲王与他取得联络的可能性就越來越低。在上次断断续续的沟通中他切实听到了玫瑰骑士与龙姬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伙伴们如今正在何处。
忽然间身边的一切褪色了。灵魂独自在黑暗中缓缓上升。这是聆听者传达指示的信号。约纳已经逐渐习惯这种景象。镇定地等待罗斯·罗斯做出指示。
“请听好。这是我接收到的第三条指示。”苏卡萨峡谷执政官毫无感情地发言:“兄弟会在南大陆的所有战力全部倾巢而出。已经通过关卡來到了吠陀境内。你们沒有时间停留。必须躲避这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另外。兄弟会虽然在吠陀境内沒有支部组织。但一定有间谍和暗杀者存在。你们的行踪已经被俱利伽罗中的卧底泄露。接受俱利伽罗的帮助。就等于与梵天为敌。你们身后追蹑着兄弟会的阴影。面前横亘着吠陀的极端势力。而身边。随时可能出现暗杀者的锋利爪牙。除了幽灵的保护者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听好提示:东行到达摩睺罗伽。与俱利伽罗的主要力量汇合。他们正在酝酿一场全面政变。摩睺罗伽是风暴的中心。或许也是唯一暂时平静的地方。到达太子城之后。下一条提示会出现。你是否切实接收到了这条提示。”
吠陀首都摩睺罗伽因城内的摩罗太子陵而得名“太子城”。这一点约纳是明白的。“我知道了。罗斯小姐。但你说不要相信任何人。也包括阿赛吗。他一直在照顾我。绝对不可能是敌人啊……”占星术士不禁发出提问。
“你是否切实接收到了这条提示。”与以往一样。聆听者冷冰冰地重复道。
“……我收到了。”约纳只得这样回答。
这次罗斯·罗斯似乎沒有多聊几句的心情。世界逐渐明亮起來。约纳回到了马车车厢中。“睡着了吗。”东方人瞟了他一眼。“你似乎做了个梦呢。”
约纳摇摇头:“不。是新的指示。我们的目的地是摩睺罗伽。请告诉利切先生和车夫。我们一直向东到吠陀首都去。”
面目平凡的男人微微颔首。一条黑线从他袖管里穿梭而上。沿着窗户爬上车顶。片刻之后。他的二代分身出现在窗外:“已经传达了。三身藏说全速赶路的话。今天子夜之前就能到达。”
“太好了。”阿赛亢奋地蹦了起來。脑袋差点撞上车顶。“这就是缘分。约纳兄。想甩开我都不行呢。”
想起罗斯小姐的训示。占星术士略有一丝犹豫。但看着东方人笑容灿烂的脸。他无论如何生不出半点怀疑。“是啊。阿赛。又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了。”
阿赛笑嘻嘻地拍打着17岁少年的肩膀:“别客气别客气。跟你在一起总有好玩的事情出现呢。对了。这块逆鳞已经被血滋养得恢复了元气。现在可以还给你了。反正现在我的甲躯也足够驾驭‘饕餮’。不需要使用这把匕首了。”他抽出血色匕首递了过來。
高乌遮尊者忽然抬起眼皮。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占星术士瞧了瞧血匕首尾端的逆鳞。点点头。将匕首收进鹿皮包。
两匹六蹄健马高速奔跑着。从清晨直到中午时分。速度都未下降。“丑脸”利切指示如果马匹不用休息的话就继续赶路。车上人简单吃一点干粮就好了。阿赛早有准备地掏出一袋点心:“你瞧你瞧。从旁遮普出发的时候就料定有这一天。哈哈哈。”
正在这时。两匹马发出嘶鸣。车子的速度明显下降了。扎的二代分身汇报道:“摘星者在高空看到有大部队正朝这个方向行进。我们要暂避一下。”
马车驶下道路。在荒原里颠簸行进了一段距离。一望无际的吠陀荒原生长着杂乱的野草。沒有合适的遮蔽物。利切指示三身藏停下马车。“摘星者。布下屏障吧。”
“遵命。”穿黑色紧身衣的小个子走到车前挥舞手臂。空气明显地被扭曲了。远方的景物看起來朦胧不清。约纳好奇地绕到车子正面。发现从道路的方向望去整辆马车凭空消失了。明明近在咫尺的马匹、车厢和人影都融入蓝天碧草的背景当中。他试着伸手触摸。空中果然多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空气墙壁。
东方人“啪”地一拍手:“喔。这样随时随地可以上厕所了。真方便。
几分钟后。黑压压的人群出现在路上。这很明显是吠陀的一支正规军。身披黄布、裸着右肩的光头战士身上挂满琳琅满目的垂珠与璎珞。手持长刀、长矛、巨锤和镰刀。队伍中夹杂着承载辎重的巨象和骆驼。两个比巨象还要雄壮的身影像肉山一样缓缓前进。俱俄尖兵环绕左右。七名苦工拉着装满头颅的血腥板车。。。那正是两名魔神檀那婆。
“大阵仗啊。真的要开战了吗。”阿赛声音微弱地念叨着。
“沒事。在我的屏障后面连声音和气味都传不出去的。”摘星者笑道。
约纳正心怀恐惧地望着檀那婆。根本沒注意到一根细细尖尖如同蚊子嘴的黑色空心针正缓缓接近自己的脚踝。牛皮靴子与长裤之间露出的皮肉因为危险來临而自动颤抖着。黑得要流出毒汁的空心针距离皮肤只剩下半寸的距离。
一只干瘦的手指出现了。“噗”。毒针轻轻刺入手指肚当中。约纳若有所感地回过头。看到高乌遮尊者浑浊的目光。和车夫三身藏汗流满面的脸。